《凤行》第79/213页


  露出里面的东西,果然是白花花的盐。
  赫!这可让大家开了眼界,难道说真能弄到盐?!
  “这盐包是海州盐务衙门刚推行的,有了这个盐包,沿路各卡一律不准拆包,东西是我从盐务衙门付了银子买的,这一路上也运出来了。废话少说,有没有人要这批盐?如果不是几处允许运销的引岸,我没路子,这东西我也不会往外放。”
  “这――”一众小商人面面相觑。
  这时,后面传来一声高呼:“东西我要了,全要!”
  赫,这是谁这么大口气?
  众人扭头去看,却是一个刘金牙的小商。
  此人因嵌了两颗金牙,才会有此绰号,他在牙行是出了名的奸猾,俗称无利不起早。可此人也是真会做生意,胆大心细又敢拼,眼光敏锐,他不做特定某一行的东西,什么来银子做什么,日子比这一众苦巴巴的小商人过得滋润多了。
  “刘金牙,你别吹大气吹发了。”
  “甭管发不发,这批货我要了。走,咱们别跟这群光动嘴的人废话,你说是走私下买卖,还是经过牙行?”刘金牙嘬着牙花子,来到孟商人面前,无视边上站的两个牙人因他那句‘走私下买卖’,脸色难看。
  实际上如果刘金牙他们真走私下交易,这两个牙人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因为孟商人根本没去牙行挂牌抛售货物,他们抽不了佣。
  孟商人踌躇了下:“还是走牙行吧。”
  走牙行虽然要给牙行抽佣,但经过他们手办的买卖让人放心。
  听了这话,两个牙人当即喜笑颜开,殷勤地走上去提醒二人如果走牙行,需要办些什么手续。
  这手续可不好办,至少牙行不是白拿银子的,他们先帮着验了货,又让孟商人出具盐票、护照等文书,以兹证明这批盐来路正当。再找了刘金牙收了货款,因着这批货不太好验,牙行特意出面在盐包上盖了钤印,又扣下一半货款,如果刘金牙三个月之内没来牙行反应货物有问题,孟商人就可把这批货款提走。
  皆大欢喜!
  当银子终于到了自己手上,哪怕只有一半,也比他投入的本钱要多。孟姓棉花商人也终于松了口气,不过他顾不得休息,揣上银票匆匆赶往海州。
  这明摆着是尝到了甜头!
  一时间,目睹当日交易这一切的小商贾们,俱皆奔赴海州。还有些收到消息的其他商人,也接连而至。
  *
  “老张头,算了吧,这盐哪儿是这么容易弄到的。”
  海州分司衙门斜对面的大街上,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的就是这个老张头,其实也不老,不过四十多岁,年纪的这个二十来岁。两人都是一身短褐,腰间别着大刀,看其满脸尘霜衣衫破旧的模样,似乎是哪个镖局的人。
  “那些官爷们不是这么宣传的,只要有银,皆可来此地购入盐票,只要运销口岸符合朝廷规定就可以了。”
  “你听那些官爷的,官爷还说这天是清的,你信不?”
  老张头有些犹豫,不知为何又一咬牙道:“不管这天清不清,没去问过怎么知道不成?咱们这趟去的地方刚好和口岸相符,我就带上一些,甭管是五十斤还是百斤,总能赚一点。”
  这年轻的叹了口气,也没再阻止,而是和老张头一同进了衙门。
  他其实知道老张头为何这么拼,家有病妻,多年的汤药钱致使债台高筑。走镖的辛苦,其实也赚不了什么,所以平时镖师们都会夹带些货物,去各地顺便售卖,都知道盐里头的油水大,但正经人没人敢碰私盐,被抓就是抄家砍头的下场。
  所以老张头一听说,衙门往外放盐票,准许个人运销,这不就动心了。
  两人进了衙门。
  其实对于一个平头百姓来说,是不愿意进衙门的,不是有句话,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在百姓心中,进了衙门就是摊上大事了,尤其这衙门设得也不太亲民化。
  门槛有半米高,建筑高大幽深,在门外看着就渗人。若是进去再无人引路,更是让人怯步,生怕走错了路,挨了申斥。
  谁知他们这趟进去,刚过照壁,就看见斜面有一处厅堂格外热闹。
  这热闹自然是想对比其他地方,门外站了不少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老张头二人过去一问,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听说了新政,特意过来询问究竟的。这些人大多都和老张头差不多,都是因为平时就是走南闯北的,或是客商或是布商、茶商。因为都是些小商人,就想能不能顺路带上一些售卖,如果可以,也能增添一条来钱的路子。
  “莫慌莫慌,你们就在后面排着吧,我站这看了会儿,这事莫怕是能成。我看走的人都是喜笑颜开的,凑够十人,就被领下去往盐场办事的地方了。”排在老张头前面的一个人说。
  听了这话,老张头心中松了半口气,站在后面排队,一面等着轮到自己,一面不忘观察堂中正在办事的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
  堂外一角,站着两个人,正是方凤笙和邹运判。
  因为邹运判没穿官袍,排队的这些人也注意这个老头,倒是对凤笙时不时看过去一眼,感叹这男子气质不俗。
  “邹叔,我今天在门外观察了下,敢进这衙门的还是少数,多数都是在外面观望一二,就走了。不如我们在门外设棚,专司这出具盐票核查等事务,棚子我估摸不够用,以后还指不定是什么光景,不如先设一棚,在边上起房盖屋。”
  “你这主意不错。”
  “那咱们分头?三处盐场那里,您也该敲打一二,这盖房子的事,我让下面人去办。”
  “那行。”


第56章
  轮到老张头, 他才发现这办盐的手续并不复杂。
  他只需提供户籍或者路引作为证明, 由盐运分司核发护照。此护照上会注明货贩的姓名、年龄、籍贯、样貌,在衙门缴纳盐课请票后, 会被登记备查。
  此护照准行三年, 也就是三年之内, 他如若再行贩卖盐,只需来盐运分司衙门缴纳盐课请票,就可凭着票去盐场提盐。
  盐票一式三联,一份上交盐运司, 一份留存分司, 另一份货贩留存。去盐场提盐后,盐场大使会在盐票上注明引数、运销州县, 并加盖钤印。此后运销途中, 盐和票不得分离, 若有分离, 则按私盐论处。
  货贩到达引岸之地, 需持照票奔赴指定的引地盐务衙门呈缴, 供以衙门记录上交与盐运司核查。
  如此一来, 这一整套手续就算走完了, 比老张头所想的要简单许多。
  与很多人一样,老张头关注的也是沿路抽检的关卡, 过关时是否容易, 这件事也被盐运分司解决了。
  抽检依旧, 但他们只需核查票、照和盐包重量是否有错。关于这点海州分司这次也是下了本钱, 以前盐出场为大包,过监掣署时会进行改包,改包费用由盐商出,外包带为布袋。
  不提改包时的损耗,光改包费运商都需付出一大笔银钱,而且这种包装十分容易仿造,重量没有固定,每次过坝都得监掣署重新称重,浪费人力物力。这次海州分司直接将盐包换为了纸质,并在盐出场之时,就已全部分包完毕。
  这种包装防水防潮,仿造不易,又是统一重量,分别是五斤、十斤、二十斤,过坝无须称重,是凤笙费了大心思想出的点子。若此包装能够推行,对打击私盐也有益处,只认包装就能认出是私盐还是官盐。
  所以说,过卡肯定还是要过,但与以往相比,已经简化了很多流程。且商贩所应付的盐课和杂项,早在盐务衙门就已付过,通关过卡只需出示盐票和护照即可。
  不管海州分司的办事书吏解释得再清楚,什么东西都还是要亲身去经历,人们才会相信,现在只能用时间和事实证明,淮北这次盐务改革是有作用的。
  ……
  为了保证中间不出岔子,凤笙还把童百户等一干锦衣卫使了出去。
  不用他们干什么活儿,只用择一人往各关各卡一坐即可,行监督的作用。锦衣卫是皇帝亲军,给那些胥吏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无视上面的命令刁难过关过卡的商贩。
  所有人都在辛苦忙碌着,而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奔赴海州的小商越来越多。
  他们很多都是亲眼目睹别人挣了银子,才会与友人相约而至,这件事还要归咎之前那位孟姓商人。
  那次交易太过匆忙,市场和价钱都没多做关注,便匆匆交易。后来又有几位小商弄了盐回去,竟不用出扬州即可卖掉。这其中隐含了一个商机,很多人都不知道,知道人也是秘而不宣。
  无他,与盐价有关。
  淮北出来的盐,从盐场出来到扬州这一路,因其中省掉场商转手及许多关卡,又有新政的作用,盐价十分低廉。各种苛捐杂税支出后,加上各种人力物力的开支,成本不过二两一引。
  可同样是一引盐,从淮南出来的盐,同样是经过各种关卡,到扬州城外的通扬运河,各种成本支出却要近四两。
  也就是说,淮北盐比淮南盐便宜了近一半。
  这其中代表着什么意义,恐怕只要有点常识的商人即可知晓。官盐滞销就是因为盐价太高,所以很多人宁愿冒险夹带私盐,不愿卖官盐,现在淮北盐这么便宜,完全可以卖淮北盐,而不用费尽心思卖私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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