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112/476页


来水收集站,进入通往七星山的小径,穿过浓雾和偶尔飘零的冷雨,坐在顶北投上面的瀑布

边涤足。

  向西北看,观音山正静静地卧着,从百年前看渔帆的归航,到而今看货柜轮的油烟,在

海平面出现。

  童年时,小学老师曾领着全三年级的学生,去远征硬汉岭。回程时,或是带错了路,几

百个孩子从陡陡的黄土坡上,近于滚般地下来,居然一个也没受伤――中国孩子就是这么可

爱,他们有的是韧性;中国的家长也是这么可爱,他们信任老师。

  向南看,有一条溪流,蜿蜒过台北的下缘,河边有着大片的草地,水滨开满姜花。

  我早逝的父亲,曾领着初记事的我,站在河滨听说书和大鼓。也曾经将我抱在怀里,点

着电石灯,蹲在溪边彻夜钓鱼,我们还曾经坐摆渡,到河的另一岸,在暴雨中穿过竹林,避

入一所尼姑庵,吃她们种的大芭乐,听瀑瀑的雨声和轻轻的梵唱。

  向东看,我已经离去整整30年的父亲,正从六张犁的山头,俯视着我。

  小学三年级,他离开之后,我常站在龙安国小的搂上窗口,远望那一座山,有时候天气

晴和,我甚至能认出父亲坟墓的所在。

  进入初中,便再难有这种眺望的机会。直到考取师大美术系,站在红楼的顶层,才又有

了更高的视野。那时虽然已经多了些烟尘,但山还是可见的。岂像现在,四处高楼林立,成

为另一种现代化的水泥山林,真正的青山,反而难得见到了!

  或许山已被很多人遗忘,正如同入夜之后,城市的天空,也不再属于星子。卡拉OK和

宾馆的霓虹灯,高高地悬在欲望街头、芸芸众生的顶上,那五光十色灿烂闪烁的灯光,岂是

古老的小星群所能抗衡?

  但我们都是从山林来的,即或不在田园间成长,也流动着原始山林的血液。因为在人类

进化的百万年问,现代的文明才算多少?我们绝大多数的祖先,都是与山林为伍,由那山林

孕育。

  所以就算千百年后,我们的子子孙孙住到其它星球,如果有一天在无意间,听到了虫

鸣、水韵、松涛,恐怕也会有一种悸然的感动,像是浪涛澎湃,从他们的心中缓缓涌起。

  清境农场,这名字实在取得太好了!因为“清境”不仅是清静,同时是清新,而

“清”,岂不就是一种“境”界?

  到达这个雾社与合欢山之间的清境农场,已是入暮时分了。

  斜阳把山峦的棱线深深地雕塑出来,山谷中几抹停云,也染上了一分淡储。倏地山风起

了,停云开始移动,一下子躲进了山凹,消匿了形迹;也有两朵撞在山的棱线上,抽成丝丝

缕缕,在斜光中闪动。

  冬云与夏云毕竟不同,冬云沉重,而夏云飞,这大概主要是受日照和气温的影响,冬天

没有足够的势力,引发山谷中的水气,所以难能蔚成云海。但是看那几朵孤独的云,各不相

睬地流浪;看那清明开阔的山谷,无遮掩地呈现,不更有一种豁达吗?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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