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136/476页


往别人盘子里夹菜,而且绝对不能剩。所幸白云堂的学长王南雄早授我一计:自己的盘子里

总要留一点菜,免得他以为你没吃饱而一直推给你,此外不要坐在他的右手,因为只要桌上

有吃不完的东西,老师到头来一定会在盘子里转汤匙,匙把子指着谁,谁就得吃,而扰统

计,右手最易中奖。

  其实我也有妙招,就是不待吃完,先以有急事为由遁逃,由于早曾报备,往往都能如

愿;此外若真逃不掉,碰到叉烧包一类面食,则可以先把馅吃掉,再将皮揉成个球,放人衣

袋,保证老师不知道。

  下午照例3点钟开始研究工作,我准时赶到,老人午睡未起,原来中午又转去新生画廊

看了周澄的画展。不论多么忙,老人看画的兴致是绝对不减的,甚至边时报周刊出版的一本

台历,他都翻了又翻,里面全是年轻画家的作品,他或不尽赞同那些新派的画风,但表示多

看看别人,自己总是受益。座后更常放着集邮簿,敢情他老人家还集邮呢,据说邮局这几十

年来出的邮票,一张也不少。对艺术的热诚,新鲜事物的好奇和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应该

是这位90高龄老人,却心身都年轻的主要原因。

  此外由徐悲鸿先生民国27年给黄老师画像的题诗“天下谁人不识君,黄君到处留清

名,人川肾使耗子化,亲爱精诚来往频。”更可以知道黄老师处人之厚,也因此,虽然他享

天下之大名,70岁时为艺坛推为“一代宗师”,却不致遭人忌。那谦牧的胸怀实在是他心

中另一片广大深阔的山水。

  才等了一会儿,就见老人从楼上下来,一面怨我们为什么没有叫他,说是根本不曾睡

着。或许正如安霞所说,老师习惯表面看,是随意挥洒,实际为了将自己毕生画学传授出

来,即使在睡梦间,也是心心念念的。

  果然纸才铺展,笔已落下,是以山马笔抖动表现的飞瀑浪花,白云堂超迈前修的自创新

法。

  “古人大概因为不容易看到像尼加拉那样的长流巨瀑,中国唯一的黄果树瀑布又远离中

原,所以总以细线来勾绘水纹。我也是在欣赏美国的尼加拉、南非的维多利亚,和南美的衣

瓜索大瀑布之后,才有了深切的感悟,发觉仅以流滑的线条表现层层堕落的水花是不够

的。”

  说着,那如万马奔腾的巨瀑,已经在腕下呈现。他是以山马笔半侧锋表现的,一方面不

断拌动笔锋,表现出水势奔泻的动态,一方面趁着先前的笔触未干,以浓黑强调出较阴暗

处,所以乍看以游龙般的笔意快速扫出,实际加上了收拾的小工夫。许多人摹仿白云堂飞

瀑,不是流于松散元物,就是刻板凝滞,当是由于不知以这两种粗细笔法相济的结果。

  “大胆地下笔,小心地收拾!”老人正好又用上了他在师大美术系教课堂说的那两句

话,这已经成为了他的口头禅。突然听到画室外阿健大叫,众鸟齐呼,悉悉卒卒地由门外冲

进一团黑影,直窜向老师,差点使站在高处抬着摄影机的我摔下来。定睛看,对知道是养在

楼顶的狼犬,此狗平日司顶层的巡逻之职,保护老师富可敌国的收藏,其少下到平地来,所

以我称它为“天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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