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200/476页


  “对不起!我偷喝了!但你要同情我,因为我能早早地,就自认活不过你!话再说回
来,现在只剩你一个,喝也没意思,不如别喝,改天过来再一块儿喝吧!”
  死,竟是可以如此豁达,且带有一份自嘲、几丝幽默的!
  自己深爱的人,和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濒死时会像电影般从眼前闪过……

          濒死的回忆

  美国心理学家瑞蒙模第,曾经在“死后的世界(LifeafterLife)这本书里,叙述了许
多曾经濒临死亡,甚至被医生宣布为死亡,后来又奇迹般复活者的回忆,并统计了他们的共
同点:
  “听到特殊如蜂鸣一样嗡嗡的声音……。
  穿过一条漆黑的隧道……
  看见远处一片灿烂的神光……。
  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要算是濒死者所见到的“生前重要人物的重现”了!
  有些人是在穿过隧道时,开始这种回忆,有些人是在神光的带领下,以旁观者看生活纪
录片的方式,重睹过去的种种。
  更有许多人,是当危险发生,而自忖必死时,瞬间闪过心爱人的影子。
  我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经验。是少年时不慎溺水,在挣扎的几秒钟之内所看到的。那些画
面以闪电般的速度飞过脑海,至今仍然印象清晰。
  或许正因此,使我对瑞蒙模第的研究报告产生共鸣,更使我对每一位曾有频死经验的
人,感到兴趣。
  我曾问一位经历殊死之门的老兵:
  “当你与敌人遭遇,短兵相按时,心里可曾想到什么?”
  “性命交关,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还能想什么?”老兵回答。但是跟着又说:“不过
我老婆、孩子,还有娘的脸,倒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飞过去!”
  我更注意到一个已经坐上电椅,却在最后一分钟被州长宣布暂缓执行的死刑犯,在接受
访问时说:
  “我想到我的女朋友和我的家人!”
  “你难道没有想到那些被你乱刀杀死的人,可能在死亡之后的世界另一边,等着问你寻
仇?”记者问。
  “没有!因为我既然接受死刑,就不再欠他们的了!真正欠的,是那些爱我的人!”
  我常想,人死之前,瞳孔先扩大,而看不见东西,是否正是上天的美意,让眼前亲人的
面孔,不至于干扰频临死者的回忆。
  我也常想,那站在死者之前,自以为是最最亲爱的人,是否知道,在逝者飞速闪过的面
貌中,有更重要的人,而那人不是自己,甚至是自己全然不知道的人?
  我甚至想:对于自认为一生中,没有一个亲爱的人,或对世界充满恨意的人而言,他死
前的画面是否将呈现一片空白,抑或仍然会有人物跳出,譬如那在饥寒中,给他一块面包的
陌生者,或偶然间握过他的手,而引起心灵触动的异性。
  至于那初生,还未能睁眼,就离开世间的婴儿,他记忆的影片,又将如何呢?
  是一无所有?抑或羊水的流动?母亲的心音?与四周的柔软、温馨?
  而那,恐怕反而是最纯洁、唯美,而毫无爱恨交织与矛盾的吧!?
  “我知道喝了这水,一定会死,但实在太渴了!”然后她就喝了满是放射毒素的水,
幽幽地死了。

          遗言

  自从飞机上装置了“黑盒子”,我们便能听到许多失事前的录音,如果那飞机是突然爆
炸,录音的内容常是轻松的谈笑,会令我们产生“他们大难临头,还毫无所知”的悲悯。相
反地,如果飞机是在长程的滑行后坠毁,则能听到驾驶面对死亡的反应,那反应若不是惊惶
的呼喊,而冷静地述说,便要令我们这些听者震撼了。因为所有面对死亡,而能沉着的人,
都像是悲剧中的英雄,在惨烈中带着悲壮,而在悲壮中又有一种凄美。
  一架华航客机,由花莲机场起飞不久之后,因转弯错误而撞山罹难,就在撞山前几秒
钟,副驾驶问已经察觉不对,而急速修正方向的机长:“先生!右转?右转?”机长则简短
地回答:“对的!”
  一架美国佛罗里达航空公司班机,由华盛顿起飞时,因为机翼上的结冰太厚,在爬升到
一定的高度后,又逐渐向下滑。当时副驾驶说:“我们在往下掉!”机长也是简短地回答:
“我知道!”接着飞机就坠毁在河里。
  他们死前的语气都很冷静,对话也出奇地简短,因为那是正在极力扭转命运的关头,不
容他们多说。
  但是也有许多声音甚至文字,是飞行员或乘客,在坠毁前,以较充裕的时间所留下。譬
如几年前,一架德国小客机的驾驶,说出感人的一句话:“再会了!可爱的世界!”然后他
尽力将飞机避开人烟稠密的地区坠下。
  一架由大皈飞往东京的客机,因为金属疲劳,机身逐渐解体,其中一位日本老人,居然
就用那生命剩下的最后几分钟,匆匆在记事本里写下他对家人的爱。
  几乎每一个突然面对死神的人,都能成为生命的哲学家。因为计划生命与憧憬未来,对
他们而言,已经变为不可能,所有的只是那短短一瞬的存在,和无比珍贵却无助于现实的回
忆,如同一个抱着最心爱玩具楼的孩子,抱得紧紧地,是他心爱的玩具:无可避免的,是下
面的死亡。
  有时候死神甚至残酷到,先以快步跑到我们面前不远的地方,再命令我们主动地投向他
的怀抱,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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