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249/476页


久,春天一暖,花便争发,茑尾、芍药、紫藤、蔷微,几乎一夜之间,全开了。使我这个既
爱赏花,又喜欢画花的人,顿时乱了方寸。

  画花的人,最能惜阴,今日花开、明日花开,你因为忙而不画,难保后天没有一阵狂风
骤雨,瞬间谢了春红。古人说“若待皆无事,应难更有花”,就是这个道理!

  因此,不论手头的事有多忙,花一开,便不得不搁下来,拿着写生本,一花接一花跑,
倒像是忙碌的政客,应付许多应酬。

  以政治应酬来比喻画花,真是煞风景,画花本是风流事,要得闲散飘逸的趣味,一沾上
忙碌二字,就落得俗了。

  赶赴群花之约,功夫就在这儿。尽管在一花与一花之间奔劳,既然来到花前,便要气定
神闲,迈着方步,左看看,右探探,一会儿俯视,一下子蹲在地上仰观,只有这样才能找到
最美的角度。然后坐定,更是徐徐展纸,先看位置、布局,然后才能落墨。否则左边花起高
了,右边的花,就出了画纸之外,如何在小小写生册中,容得群芳,而且各见姿态,最是学
问。

  所以我常比喻赴群花之约,像同时交许多女朋友,得早早算好各人的时间,排定约会顺
序,而且地点距恰当,于是一约扣着一约,依依恋恋地这边送情人上了车,跟着飞奔另外一
位情人,且到达时不能露出一丝香、一滴汗,否则便不是翩翩佳公子的洒脱!

  眼看天气要变,怕明早盛开的芍药全低了头,十点多仍然拿着手电筒,到院子里的剪了
几枝,插在瓶里,打算熬夜画了,纸才摊开,却见妻睡眼惺松地下楼:“梦里,突然被一阵
花香薰醒,才发现你楼上的昙花开了!”

  “才五月!雪没过去多久,就开昙花?”我冲上楼,果然满室馨香,那朵偷偷绽放的昙
花,开得比秋天还大。

  “昙花最不等人,只好放下芍药,先画昙花了!”

  我教儿子把昙花盆推到屋子中央,架起灯光,比了又比,既恐不够亮,又怕直射的强光
伤了娇客,再搬来一只纸箱当桌子,把写生册和工具全移上楼,那花朵已经由初绽,逐渐开
满。尤其糟糕的是,当我由花的一侧起笔,画到另一侧,花瓣已经转换了斜度。

  绕着垂在中间的昙花,趁着盛放,从不同的角度写生,手心冒汗、脚底也冒汗,更惦着
楼下一瓶芍药,门前一丛鸢尾、檐前一片紫藤,竟觉得自命风流的唐伯虎,有些登徒子的狼
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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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妖怪,
  只要浇水,
  就会慢慢长大……。

          被尊重的主命

  儿子的同学送他一个耶诞礼。迷你的红色水桶里,坐着毛绒绒的玩偶,上面戴着一顶白
色的小帽子,露出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水桶边上扎着一朵粉色的蝴蝶结,还插着朱红的耶诞
果和青绿的叶子,放在书桌一角,真是漂亮的摆饰。

  直到有一天……。

  我看到孩子居然往玩偶的四周浇水,过去责怪,才发现那毛绒绒戴着帽子的小东西,居
然是活的!

  “这小妖怪,只要浇水,就会慢慢长大!”孩子说:“因为它是一棵小小的仙人掌!”

  可不是吗?在看来毛绒绒的小刺间,透出淡淡的嫩绿,那两只塑胶的眼睛和帽子,是用
强力胶沾上去的,小水桶里面,则装满粗粗的砂砾。

  自从知道那是一棵活的仙人掌之后,每次经过孩子的门口,就自然会看到它,而每一触
目,总有些惊心,仿佛被上面的芒刺扎到一般。

  那桶中的砂砾经过化学材料调配,坚硬得像是水泥,仙人掌则被牢牢地锁在其中。它不
可能长大,因为扎根的环境不允许。它也不可能被移植,因为连皮带肉都被紧紧地沾住,它
确实是个生命,一个不被认作是生命的生命,向没有未来的未来,苟且地活着。

  小时候,大人曾说熊孩子的故事给我听,走江湖卖艺的坏人,把骗来的孩子,满身用粗
毛刷刷得流血,再披上刚录下的血淋淋的熊皮,从此,孩子就变成熊人,观众只以为那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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