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350/476页


妹!你为什么哭呢?”
  “因为你们骂我的‘宠物(Pet)’。”小丫头说。曾几何时,她已经把这螳螂看成她
所有了。
  “不知道它会不会想妈妈。”小丫头擦着眼泪:“它妈妈会不会安慰它?”
  “它妈妈早死了。螳螂妈妈都在前一年秋天生蛋,然后死掉。等第二年,那蛋会自己变
成小螳螂,所以没有一只螳螂能见到妈妈。”我说,心里一惊,发现可不是吗?这世界上许
多生物,都永远见不到妈妈。
  “那我作它的妈妈。”小丫头突然兴奋起来,又跑去了盒子旁边,大声喊着:“它是我
的贝比,我给它取个名字。”想了想,说:
  “它叫Petty,派蒂!我的派蒂!”

乔迁
            九月九日
  自从昨天螳螂被我家大小姐收为“义女”,事情就麻烦了。以前大小姐看螳螂是凑热
闹,现在看螳螂是探望她“女儿”。于是“它有没有吃东西?”“它为什么不吃东西?”
“为什么不弄东西给它吃?”“它为什么抓了半天抓不到?”“晃是盒子太小了?”这些问
题就都出笼了。
  提到房子太小,我倒也有同感。第一,自从脱皮之后,它突然变大了。第二,自从它手
术之后,显然已经复元,前途不可限量了。第三,昨天当它抓“黄夹克”的时候,几次出
手,都撞在盒子上,落了空,表示它使不开身手。你想想!当一个人一下子变大了,又不再
是“吴下阿蒙”,未来极可能出人头地。他又因为本事不凡、眼界不同、交游也不一样,当
然得给他换个房子。如果你是大财团的老板,有个小子请你帮忙,支持他出来竞选。看这小
子没什么本事,也不可能混出什么名堂,你当然可以不理。但是过两年,他的人脉广了、桩
脚多了、格局大了,再要你支持,你还敢怠慢吗?只怕他不找你,你都得主动去求他。
  连养女儿都是如此。女儿交个穷男朋友,又不是什么热门科系的,你大可以给他白眼
看,对女儿泼冷水。相反地,要是她交个世家子,大财阀的二代主,你能不主动为女儿添新
装,甚至粉刷门面,把自己和老婆的“主卧室”让给女儿当香闺,给女儿撑场面吗?
  你可以打“落水狗”,但绝不能得罪“豪门的爱犬”,尤其不可拦“有能力的年轻人”
的路。为了你及你的下一代,你可以早早把这年轻人“作掉”;再不然就得对他尊重,给他
礼遇,甚至把女儿嫁给他,让他成为你的人。
  哪个有成就的人,不懂得这一点呢?
  现在这螳螂小子非但有了那三大要件,而且有了我的爱女撑腰,我还能犹豫吗?
  我又去翻箱倒筐了,先找到几个中国餐馆送外卖的大塑胶罐,又看见一个更大的巧克力
盒子。只是塑胶罐不够透明,巧克力子虽然比现在用的宽大了一偌,仍然只有七公分高。螳
螂脱皮已经给我一个教训,我必须为它准备一根直立的树枝。想想,如果当时把它放在大一
点的盒子里,又能竖根枝子在其中,也不会发生后来这许多问题、费这许时间动手术啊!
  所以这扁扁的盒子也不能用。
  我是不牺牲不成了。我决定把自己装咖啡豆的瓶子,送给螳螂。我煮咖啡是很有心得
的,连台北的记者朋友喝了都叫好,特别在报上为我写了好大一篇。自然,我在纽约的“本
店”,更有一定的规模。单单装咖啡豆的罐子,就有四、五个。我挑了一个中型的,大约二
十公分高、十二点五公分宽,圆圆的、玻璃不厚,正好观察。
  把咖啡豆倒出来,罐子里还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原本想就这样将螳螂放进去,又怕“人
的最爱,是螳螂的最怕”,家事书上不是说咖啡味可以防虫吗?搞不好“它”一进去就死
了。于是又把瓶子细细洗了一遍,再擦干净。免得闷在其中,久了,潮湿的罐子里产生瘴疠
之气,毒死了女儿的宠物。
  “你的螳螂宠物要搬新家了!”我对女儿喊。并打开盒盖,抓住它的背,在它还来不及
回头咬我之前,把它放进咖啡罐。
  “不是螳螂宠物,是派蒂。”女儿扒在桌边抗议:“它是女生,所以叫派蒂。”
  “你怎么知道它是女生?”
  “因为它很可爱。”
  对于小女生,它们似乎都觉得女孩比较可爱,所以“洋娃娃”多半是女的,很少有男
的。我想这一方面因为在她们心里妈妈最可爱,而妈妈是女生。一方面她们认为自己最可
爱,自己又是女生。如同妇人们听说别人“家变”,管他真相如何,八成都会骂男方。她们
骂,是骂给自己丈夫听,也是团结在一起,表达一种“立场”。
  女儿坚持“它”是女的,我看不出来,就算看出来是“公”的,为了尊重她的立场,也
最好别争。
  从方形的巧克力盒,进入圆形的咖啡罐,这螳螂,不!应该说:这派蒂显然不太适应,
在里面绕来绕去。以前的盒子是长方形,它可以碰到四个角,举一隅以三隅反。现在碰到了
圆形,就成了周而复始,怎么转都一样。怪不得古人说“天圆地方”,圆的不容易量,看来
是无限的循环;方的比较可量,正像脚下能触及的“实实在在”的土地。
  于是我相信这派蒂沿着圆形的罐子四周转,一定以为自己成了哥伦布。走了又走、愈走
愈远、绕了地球一圈。
  这又使我想起以前看人拍电影骑兵冲杀的画面,预算少、只雇得起二十几个人,就把摄
影机放在中间,叫骑兵绕着机器打转、喊杀。拍出来,只见烟尘飞扬、马踢翻翻、杀声阵
阵,鼓声隆隆,没人看得出,不过是二十多人绕着圈子打杀。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好像经
历了一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战争。
  天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如此。说不定造那圆形宇宙的上帝,也是一圈又一圈地导演这么
一场轮回的好戏。
  既然有了美丽的房子,当然更得有好的家具。我去花盆里剪了一截曼陀罗的枯枝,斜斜
放进去。它立刻顺着枝子爬了上来,我赶紧盖上盖子,又发现盖子不过气,于是再去药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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