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359/476页


里最高的地方冲,它们振翅的力量更是惊人,即使我把它挤到没有办法拍动翅膀,都可以感
受那种“震动”。有些昆虫,像是澳洲的一种蛾子(Whistling moth),就是用这“不拍的
震动”,发出一种超音波,来吸引异性。
  愈是在袋里挣扎,愈能看到当它飞进瓶子里所表现的兴奋。
  突然获得解放了,一样的阳光、一样的空气,只是奇怪,有一层无形的东西挡着,冲不
出去。使我想到以前轰动美国的大案子。一个只因为妹妹饿得受不了,而偷邮局五块钱的十
七岁男孩子。被关进旧金山湾小岛上的一个监狱。又因为逃狱被抓回,关进不见天日的黑牢
三年多,每年只给他三十分钟,看看外面的阳光。
  一年只有三十分钟的阳光啊!这竟然发生在三十年代的美国。那可怕的监狱,后来关闭
了,现在成为观光的“景点”,据说一年可以赚不少观光客的钱。如同二次大战德国人杀犹
太人的集中营和高棉波布政权留下的“屠杀罪恶馆”。别人的痛苦,都能成为后人欷?“凭?br/>鹾桶蛋档那煨摇?―感谢上苍,?的不是我们。
  现在我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恶魔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坐在中间,七个黄衣服的小
鬼,一个接一个地飞人。我不必同情,如同许多警察,碰上黑社会火并,死了人,只当没
事,仿佛那是另一个世界的纠纷,任他们冤冤相报。
  曾经看过一只大黄蜂,飞到一只死蝉的身上,不见了。走近看,才发现它钻进蝉的身体
里。里面居然还有两只,大家进进出出,硬是把一只蝉从屁股尖开始咬,咬进去,再吃成一
个空壳。
  我原本可以一次抓三只,但我没有,只是一脚踩下去,让它们一起上了天堂或地狱。
  那一天,我很高兴,觉得自己主持了公道,还给天下一个公理。我成为了仁义之师,杀
了三个“不义之人”。
  所以今天,我也很心平气和,因为这七个小鬼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们侵入我的地
盘,造成我的恐惧,被我抓到,交给我的手下去执法,我又做了一件“义事”。至于有没有
经过合法的程序,对不起!为了广大人民的利益与安宁,自由心证就是一种“法”。何况在
这执法的过程中,还造成多大的轰动、制造了多少新闻,且娱乐了多少名媛淑女。
  使我想起罗马的“斗兽场(Colosseo)”,那是提图皇帝征服耶路撒冷之后,用抓回罗
马的四万个俘虏建造的。那么伟大的建筑,可以容纳六万观众,在夏天还能拉起遮阳顶的
“巨蛋体育馆”,居然只用八年的时间就完成了。
  相信不少参加建造的俘虏,后来也选择在那里死亡。好比先教他挖坑,再把他活埋的方
法。奥兹维斯集中营(Auschwitz)不也是逼着犹太人参与建造,甚至参与管理,然后再把
犹太人杀害的吗?
  相隔一千八百六十多年,历史在同一民族、不同地点,上演着同样的悲剧。
  跟罗马的斗兽场和奥兹维斯集中营比起来,我这小小的“马戏班”,是无足道的。但是
当我把七个小家伙放进去的时候,也效法伟大的罗马帝国,立了一个慈悲的法律――你们可
以选择作奴隶、服苦役和在国家竞技场搏斗,后者可能血洒黄沙,但如果赢了,也可能从此
得到自由。
  我告诉这七只黄蜂,现在竞技开始了,如果你们团结,七支锐利的毒针,对付螳螂的两
只钳子,你们很可能赢,如果赢了,就放你们回家。
  如同西元一世纪的罗马,我家的名媛淑女也都到了。大家一起来欣赏这“世纪之对
决”。
  “世纪之对决”是我由二十多年前,美国的世界重量级拳王阿里对日本摔角大王猪木,
在东京武道馆比赛时学到的。那天我特别由台北赶去,却只看到猪木从头到尾躺在地上,用
脚对付阿里的画面。
  猪木很聪明,与其在亿万观众面前被阿里一拳打倒,不如自己先倒下来,用脚踢,来得
风光。那不是比赛,是“鸡同鸭讲”。一个出拳,一个出脚,谁也没打倒谁,谁也没踢倒
谁,却弄了不少钱。
  日本人很聪明,吃软怕硬,却总能不输,总能大赚。
  现在,我的“世纪之对决”登场了。“七武士”对“大天马”。我新赐派蒂“天马”这
个封号,是根据《礼记》注“螳螂一名父,一句天马,言其飞捷如马也。”
  不过在小小的玻璃罐里,派蒂这只天马是不能飞的,正因此,那七只会飞的小家伙,才
能占尽优势。
  看!多像二次大战,太平洋上的美国航空母舰,面对四方飞来的日本自杀机。平常一只
黄蜂进来,派蒂杀手几乎是毫不犹豫,就会冲上去猎杀。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它第一只还没
抓到,第二只已经飞进去。愈飞愈多,成了七只。每一只都在拼命冲,面且是瞎冲。
  就像“自杀机”,连续几只,都直直地冲向派蒂,有的撞到她的肚子。肚子是派蒂最弱
的地方,只见她突然跳起来,猛甩身子,才挣脱那只黄蜂的攻击。
  派蒂的头,上下左右前后不断地转动。一只飞到眼前,她出手,撞到玻璃发出叮的一
声,居然落空了。好像人,想同时接到迎面飞来的七个球,结果一个也没接到。
  不知在昆虫的脑海里有没有优先程序,譬如两个或三个选一个的时候,应该先挑大的,
还是甜的。
  与生俱来的“杀的技巧”已经不适用于今天。螳螂在大自然环境里,总爱倒挂在叶子或
枝子上。看到猎物就开始轻轻摇摆,使自己看来像一片迎风摆动的叶子,所以古书上才会说
它是“阴杀之虫”。
  但是现在,它不能“阴杀”,只能“阳杀”。更无暇摇摆,因为面对群敌,已经手忙脚
乱了。
  她开始退,由面对瓶子的一边,倒退到瓶子的中央。中间有一根曼陀罗的树枝斜斜伸上
去。她继续退,退到枝子上。
  她还是成为了倒吊着的姿势。
  退到中央,有个好处,是她可以看清楚四周的情势。也有个缺点,是她不再能借着玻璃
瓶的瓶壁,把对手逼到角落,再猎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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