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418/476页



  有一天跟儿子谈到这件事。
  “其实美国人也常‘卖老!’连番茄肉酱,罐头都可能印上‘1896年老字号
(since1896)’;我们附近修水管的公司,不也在宣传单上说他们已经在这个地区四十年
了吗?”,儿子说:“不过中国人说老,常表现玄、表示很老很老,老得让你摸不透。洋人
说老,意思是告诉你‘他已经成立这么久,经过了许多考验,而且跑不掉!”
  听他的话,还真有点道理。
  这使我想起念研究所时,一位教美术史的中国教授,说他见过著名的古代“澄心堂
纸”。老教授瞪大了眼睛,好象在说神话:
  “澄心堂纸”,真是白净啊!用手模过去,不滑不腻;吹口气上去,还会发出一哗哗的
响声……”
  当时真是向往极了,心中勾画出一张美得不能再美,似乎不用写,不用画,就已经是艺
术极品的纸。只是,后来真见到澄心堂纸,觉得也不过是张不算细的纸罢了。
  莫不是中国人爱把东西说得玄而又玄,以显示自己学问的高深。结果以化传讹,愈传愈
玄?说实在话,哪一张薄而质地紧密的纸,吹上去不会哗哗想呢?


墨不是刀

  过不久,读到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的文章,其中评论著名的李廷“墨”,真
是辛辣过瘾极了。
  李格非说:“人人都讲李迁墨一条值多少黄金、多么了不得,我却不义为然。譬如有人
讲那墨的边缘质地又细,又坚硬,利得能削东西。但我要削东西可以用刀,何必用墨?
  “又有人说那墨如果掉在水里,隔几天捞起来,也不会腐烂溶化。但好好的墨,何必拿
去泡水?
  “还有人说,一般墨不超过二十年就坏了,李廷墨可以存上百年。我则认为这根本不算
什么,用墨不过两三年,何必用百年?
  “那人又说他的墨特别黑,我则笑道?天下本来就没有白色的墨。何况当我把他的墨和
普通墨混在一起,请他分辨时,他也分不出来。”(《墨癣说》语译)
  李格非这几句话真是实在,一巴掌把腐儒术士们的歪理全打翻了。本来嘛!墨就是墨,
那只是个写字的工具,何必卖得玄而又玄?


不堪一击的名剑

  也听过画家自称用的颜料如何珍贵,或说他的笔法如何高妙,可以一笔画几尺,直得像
用尺画的一般。
  乍听似乎他的画太高明了。只是深入想想,我们欣赏的是画,不是颜料!我们看的是刨
意、是境界,而不是特技表演。画家要努力在意境上下工夫,何必标榜材料和技术呢?
  看过一部武侠小说,描写某侠客寻到一把数百年前的名剑,自认可以削断接触的刹那,
当地一声,持名剑的人倒下了,鲜血沮沮由胸口淌出――
  名剑断了!他一心迷信古代的名剑,却没想到经过几百年,炼钢的技术更进步了。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我常想:当人们说“百年老方”的时候,往好处想,那是用了百年
的方子;往坏处想,则是百年都没改进的东西。这百年来,科学有了多大的进步?世界有了
多大的改变?我们凭什么信古人不信自己?
  当威权的时代过去,伟人的神话不再,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好好的验证祖先传下来的道
理?
  对的!我们留下发扬光大!错的!即使千百年来都被认为对,即使是圣人说的,我们也
把它抛弃!这才是独立思考,才是不因循,才是实事求是,中国人也才有前途!



  抬头看看,天多么大!
  低头看看,地多么实在!
  在心里画个地球,想象你站在上面,飘浮在无边的宇宙
  之中……



迎向开阔的人生

  写完这本书的第二天,我带着六岁的女儿,去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参观。
  还没到,就发现博物馆有特别的节目,门口高高挂了两道大布条,写着好大好大的英文
字――“远征(Expedition)”。
  一进门,就有人走过来,送给我小女儿一个本子;
  “小妹妹!要不要参加远征?这小本子里介绍了我们的博物馆,从古到今,从美洲到非
洲、亚洲都有。你只要把每个部门都看了,而且请每个部门的人为你在小本里曾盖个章,拿
回我们这里,你就可以得到远征成功的奖赏――一本填色书。”
  于是,我们开始一关一关跑。我已经走得很快,小丫头还嫌慢,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地找
“盖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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