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94/476页


碟,将破瓦和发着炭酸味的断粱小心的抬开,风乍起,未烧尽的书页随着烟灰飞扬,就在那

层层的焦土间,露出一块深紫……。

  “因为它倒扣着,看来是块烧得半焦的砖,所以没让外人捡去。”在废墟上;临时搭建

的草案中,他的母亲又为那方端砚注上清水:“全赖这云龙啊!所以没烧坏,恐怕这石头也

有灵,合该跟着咱们!”

  当年秋天,他参加学校的书法比赛。

  “把这块砚台带去磨墨!”母亲居然说出这样令他有些吃惊的话:“你现在大了,应该

知道珍惜,而且参加比赛也应该有件利器。”

  果然他的砚台一进场就吸引了同学的注意,唯一的缺点,是占据太大的空间。学校的桌

子,本就个大,剩下的地方,勉强摆得下竞赛用的毛边纸。

  依照记忆中父亲研墨的方式,他将水从研池里移上砚田,再遵守“磨墨如病夫”的原则

缓缓研磨,问题是,前后左右的同学早已开始写,他们多半使用现成的墨汁,再不然则用带

着墨膏的塑胶盒,即使是和普通砚台的同学。由于从来不洗,砚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墨垢,

没有磨几下,也就可以开动了。

  他心里有些着慌,急着动笔,第一笔才下去,就晕开了一大块。豆大的汗珠突然从额头

冒了出来,轰轰然,他不记得是怎么写完,只觉得缴上去时、跟别人的作品放在一块,自己

的墨色特别淡,仿佛孱弱苍白的病人,站在许多黝黑的壮汉之间。

  “父亲不是说这砚台特别发墨吗?它让我丢人丢够!”

  他一进门,就把砚台扔在床上,剩下呆立着的母亲,他觉得不仅是自己受了骗,母亲也

同样被骗了儿十年:

  “我还在磨墨,别人早已经开动。等别的同学都走了,我却还在洗砚台!”他生平第一

次愤怒地吼叫。

  母亲一声不响地抱起砚台,又从床底下掏出一块火场拾回的破布包了起来。

  再见那方端砚,已是许久之后的事。婚礼前夕,母亲捧了一件沉重的东西,小心翼翼地

放在他的书桌上:“你成家了,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什么都没留下,只有这块砚台交给你,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但好歹也是你父亲心爱的东西,就收着吧!”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觉得母亲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强者,如同那方端砚、过去是神圣不可

碰触的,而今却像是乞求他的收留。

  新婚之夜,他喝了不少;却毫无睡意,坐在桌前,突然有要画几笔的冲动,新婚妻子为

白瓷的笔洗盛满水,他又要求再倒一杯清水过去,并将那方端砚推到面前,缓缓地将水注下

去。

  十年了!一个曾经数十载不曾断过供养的石砚,竟然裹在那半焦的破布中,一待就是

10年。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度地干渴,小小的一个砚他,居然用去了大半杯的清水。起初水

的声音是暗哑的,随着水位升高,那水声竟泠泠地悠扬起来,像是小河倘水、春凌解冻;又

好似古老庭院中,在太湖石间流下的一冽清泉,不是单音的水声,而是由四周的石蝉,做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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