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柔并济》第2/30页


  这女孩一扫方才怯懦的姿态,坚定的眼神让平淡清丽的脸庞有个性起来。   
  特助小姐担心好友冒犯了主人,连忙抢在前头轻斥:“衣丝碧,你……”
  “好了,不妨事。”老夫人手一挥,将助手挡了下来。“需要钱最好,心里越是别有所求的人,越没有兴风做浪的本钱,我喜欢!只要你服侍得让孙少爷满意,将来你要回国的时候,余家不会亏待你。”
  “是,我明白。”衣丝碧的背心已冒出一身冷汗。
  她刚才是哪根筋打结了,竟然敢这样和余老夫人当面对峙?
  “你今天晚上把东西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光搬到孙少爷屋子里报到,至于要不要多留你两年,最后的决定权就交给孙少爷。如果孙少爷确定要留你,‘俭园’里的规矩和主宅一样。”老夫人把档案往茶几上一丢,脸上略微露出疲倦的神色。“记住,他不喜欢陌生脸孔在周围探头探脑的;平时你就勤快一点,枪在前头把该料理的家务做好,其他时候就把自己当成隐形人,越少出现在孙少爷面前越好。”
  “我明白。”
  “恕仪,扶我回房去。”老人家威严地经唤。
  “是。”
  离去前,恕仪偷愉向她举了下拇指,恭贺她留任成功。
  衣丝碧紧绷的心终于舒缓了。
  原本地还在担心两年的约聘期满之后,余家不愿意展延约聘期,那么她就必须返回菲律宾,重新再申请过。现在老夫人愿意直接续约,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还可以多留两年,赚更多的钱了!太棒了!
  她年轻的生命里不敢多有奢求,此时此刻,只有这个卑微却紧要的目标。
  *  *  *
  来到俭园服侍已经两个星期了。
  尽管不愿意,衣丝碧却几乎爱上了“帮佣”的生活。
  俭园位于阳明山的深处,面对一片翠绿色的山坳,视野之内看不到其他房舍,外围由五十坪的庭院所环绕,室内有上下两层,平地面积大概七十来坪。
  本来她以为这么大的一栋别墅,只有她一个人一定会忙不过来,实际上却比她预料的好很多。
  少爷平时只在二楼活动,她就是负责打理这一层;平时除非必要,绝对不准去,上了楼之后,忙完应该做的活儿也要快手快脚离开。
  至于一楼的公共空间和大庭院,会有专门的清洁人员来处理,一个礼拜一次,平时她只要负责维护即可。
  她的工作内容相当简单。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煮好一桌清粥小菜。少爷向来早起,依照“隐形人”条款,当少爷在一楼活动的期间,她会避到院子里洒洒水,扫扫地。
  接近九点的时候,少爷就会回到二楼去,整个一搂外加庭院等于她的活动空间.只要她别制造出太大的声音,要吃东西、听音乐、看电视都不成问题。
  十一点的时候,准备午餐。少爷的菜色一律由营养师根据他的健康状况所设计,并不繁复难煮。把午餐送上楼之后,下来又是她空闲的时间。
  下午六点,煮晚餐,再送上楼,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她的房间是由一楼的客房改装而成,床头有内线分机,任何时候少爷需要她,都可以直接拨下来叫人。可是,来了半个多月,这线分机还没有响过。
  不只内线安静,连通往外界的电话线都难得响上一声。即使响了,也通常是一些推销员或打错电话的,所以她猜想,二楼应该有独立的联外网络。
  早上十点,她拿着扫帚,正在清扫院子里的落叶,
  为了怕花粉让少爷过敏,俭园山不种任何会开花的植物。入眼只有一片青绿色调,在夏天早晨里别有凉透心脾的舒畅。
  不晓得他的身体为何如此差?衣丝碧暗忖。
  渐渐扫到后院里,一抬眼,不期然间看到二楼的露台上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她连忙躲回墙侧去,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好奇、探出头来打量高高在上的主子。
  几次偶然见到他,他都穿着浅色系的衣服。今天又是――白衬衫和米色长裤,坐在露台的长椅上,滴溜溜的山风拂了过来,有一种随时会乘风而去的飘忽感。
  他的五官很清俊,剑眉朗目的,只是脸颊瘦得微凹下去,感觉上多了几分冷飒萧索的气息。
  她从来没有正面看过他,当初是老宅的总管载她过来的,交代她几句就叫她开始上工。总管虽然曾上楼向主子请示过,但是主子并没有召见她,他们两人也就一直这样相安无事地“同居”在一个屋檐下。
  静坐了几分钟,余克俭缓缓起身。
  她目测,他大概一八O出头,非常之高也非常之瘦,保证不到七十公斤――拿”七十”来当基准都有点高估他了。幸好他的骨架很宽,看起来还不致蹩手蹩脚的,小家子气,只是他如果再下去,老夫人要怪她侍奉膳食不周了。
  他两手扶在椅背上,身体撑到一半还顿了一顿,然后才完全站起来,看起来还真的满迟缓的,哪像一个正值壮年的三十岁大男人呢?
  直到露台上响起玻璃门轻轻拉拢的声音,她才绕出墙角,继续清扫后院的黄叶。
  “究竟是什么意外,能让一个生龙活虎的大男人,变成一个未老先衰的老阿伯?”衣丝碧不禁纳闷。
  风儿呼咻着,清飒而来,她仰头一望,晴天如洗,远方的山岭上浮着一朵朵的白云。
  在如是艳丽的季节里,凡麈俗世间的纠葛、疑惑,也都显得云淡风清了。
  *  *  *
  刷、刷、刷、刷――
  乍听会以为这只是山风抚过树的声音,十几天下来,余克俭已经知晓,这是竹枝扫把刷过草坪的轻响。
  每天早晨十点多,这阵刷刷声会自动从他书房的窗外响起。
  院子里哪来这么多叶子好扫,真是个勤快的人。
  从扫地声,就可知这位佣人的个性――她扫起地来总是稳定、单一的速度,刷、刷、刷地从左扫到右,最后汇集到中心点,轻快地几下拨拍声,落叶全归入畚箕里,工作完毕,数十天如一日。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已经在无意间被楼上的主人听个一清二楚。难得在自以为无人监看的现场,还能不虎头蛇尾,诚属难得。
  余克俭习惯从小地方来观察一个人,这位新女佣――听说是个菲律宾人――平时厨艺不错,洒扫庭厨都很勤快,但是主子看得到的地方做得好没用,要背地里也能够如此切实才要紧。
  光听扫地声,他对她的印象就比之前的惠美好上许多。那个惠美,人前人后两回事不说,光是身上的衣服一天穿得比一天轻薄,就让他消受不起。
  他不喜欢害别人失去糊口的工作,除非必要也尽量不开除员工。会让他必须动大刀的,必然是因为对方的行为已经无可原谅了。
  刷、刷、刷、刷――稳定的扫地声持续着。
  他微微一笑,心思移回工作上。
  “……所以‘呈阳’提出来的合作案,就是希望我们两家联手,开发淡海新市镇。”超大型荧幕那端,余氏的副总裁叶恢宏偕同一群高阶干部,正和他进行视讯会议。
  叶恢宏今年刚满二十八岁,是他二叔的大儿子;平时余克俭以健康不佳为由,隐居于幕后,台面上就是这位副总裁堂弟在张罗事宜。至于两人为什么会姓氏不同,自有一番内情。
  “政府要建联外的环河快速道路,不是引发环保人士抗议吗?”余克俭将注意力转回会议上。
  “可是预算编列已经通过了,政府也早已开始动工,趁现在淡诲新市镇的土地才一坪八万,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一名主管提议。
  他沉思半晌。
  “不妥。”两个字―出,干部群互相对望着,一阵低低的附和或反对声纷纷响起。他继续把想法说完,“这条联外道路的变数还太大,我们先把钱投下去,到时候除了建设经费,上下打点的交际费就不知要付出去多少,有多少官员就是在等着这种大鱼上钩?我不喜欢把自己的脖子送到别人手上。”
  一干干部又是一阵议论纷纷,他开口打断。
  “总之,淡海新市镇的计划先缓下来,‘呈阳’如果不愿意等,我不介意他们另外找人合作,就这样了。”
  “老董事长那里……”副总裁连忙问道。
  “奶奶那里,我负责去说。”话声一落,他先结束己方的通讯。
  一阵轻巧的敲门声,引起他的注意。
  他转过大皮椅,衣丝碧站在书房门口,谨慎地与他对望。
  他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领悟到主子不会主动询问之后,她轻声开口:“对不起,书房的门没关,所以……”
  “嗯。”余克俭没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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