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柔并济》第6/30页


  司机没有随他们下车。衣丝碧只好拎着他的薄外套,跟在身后,随时提防他受凉。
  这片空地也是一处小型停车场,空气中漫着远方飘来的硫磺气息。
  虫鸣唧唧里,不知何处传来涓涓的细流声,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
  他找了块空地坐下来,仰望满天星斗。
  衣丝碧才迟疑一下,他已经拍拍身旁的位置示,视线仍对准无穷无尽的宇宙。
  她只好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尽量不让自己碰触到他。
  “余先生,您要不要加一件……”
  “嘘。”他制止了她的叨念。
  衣丝碧无奈地收口。
  突然间,一颗流星就那样毫无预警地划过。
  “哇!”她兴奋地呼叫一声,连忙又捂着嘴。
  他的眼睛落回她开心的俏容上,轻缓笑了。
  “要叫就叫吧!无所谓的。”
  那我刚刚要说话,你怎么不让我说?衣丝碧差些儿回嘴。
  心里才想着,天上猛然滑过另一串银丝线。
  “哇!”这会儿她真的忍不住了。“好漂亮!”
  “菲律宾的流星也一样美吗?”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思乡的情怀立刻染上她的眉心眼角,再也不肯褪去。
  唉,月是故乡明。她黯然敛了眉心。
  余克俭察觉了自己的失言,歉然拍拍她的肩膀。她回以一个虚弱的微笑,算是接受了他的抚慰。
  “又来一颗了。”他主动把话题带开。
  “橘色的,是火流星!哇――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火流星!”
  流星一颗一颗的滑过,在玄黑的天鹅绒上,织就出银白色的经纬。
  银丝绵绵密密地流转着,缠绕着天上的星,也缠绕着人间的心。
  之后的整个晚上,他们指着天空交错的星火,分享以前在世界各地看流星的心情。
  在心灵深处,衣丝碧非常明白,即使在很久很久以后,她离开了台湾,渐渐老去,她仍然会记着这个夜晚。
  记着身畔的淡淡暖意,记着风中的潺潺泉声,记着天上绵密的流星雨。
第三章
  午后三点,俭园的玄关突然冒出一名不速之客。
  “老余在吗?”
  衣丝碧愣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余是何方神圣。
  “余先生正在午睡,您和他有约吗?”
  “怎么,我不能进去?”伍长峰挑了挑眉。
  她挡在门口,一下子瞧瞧他身后的庭院,一下子看向自己后面的楼梯。
  不能怪她怠慢,俭园里对于任伺上门的客人都有规矩的。
  原则上,余克俭几乎不让任何人亲自到访,他每个星期司定到公司出巡三天,有事面禀,无事退堂,其他时候就透过视讯会议与外界联络。如果有私人朋友相约――而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他通常也只和人家约在大宅子里,很少让人找上俭园来。
  她待在俭园三个多月了,还未看见“客人”这种特殊生物上门过。
  “余先生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您如果想见他,最好事先和他约好……”
  “笑话!我找那小子喝个茶,还要做什么鬼预约?”伍长峰不耐烦了,排开她大踏步走进来。
  “喂!你……等一下……”抢匪啊!这么不讲道理!她急急忙忙追上前。“余先生还在午睡,您不能吵醒他!”
  “是吗?”伍长峰大刺刺的,迳自找了张舒适的牛皮沙发坐了下来。“好吧!那我等他醒,你去给我端杯茶来。”
  他还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呢!衣丝碧心里嘀轱,心不甘情不愿地倒茶去。
  这男人她是认识的,余伍两家已经是四代世交,听说伍长峰从小就和余克俭上同一所国小国中高中大学研究所,易言之,两人比同穿一条开档裤还要亲,交情匪浅。
  以前她还在大宅子服侍时,他三天两头上门来陪老夫人聊天说笑,非常讨老夫人的欢心。
  他和余克俭算是两种完全不相仿的男人。两个男人同样出身贵胄,余克俭对任何人都客客气气,多礼到近乎冷漠,浑身充满距离感,这位伍先生就带点儿富家公子哥的傲气,直来直往,睥睨群伦。
  不只个性相异,外表上也是天差地别。一身病气的余克俭有一种难言的阴柔俊逸,伍大少则晒得满身古铜色,配着高大俊朗的外形,看起来黝黑健实,一副健康宝宝的样。
  以前在大宅子里,他常常抱着恕仪的儿子玩在一块儿,没大没小不亦乐乎,连老夫人都被他们逗得合不拢嘴。
  思及老夫人的特助兼她的朋友恕仪,衣丝碧不禁微笑。
  今年才二十八岁的恕仪,容貌清灵妍丽,性情更是柔美可人;如果不说,旁人决计看不出来她已经生过小孩。
  可能是为了避嫌吧!每次伍大少一上门,恕仪就会躲到后头陪她一起洗衣服,几次交谈下来,她才知道原来恕仪是来自马来西亚的华侨,当年到台湾来读完大学之后,便一直留了下来。
  两人同样是只身在外讨生活的异乡孤客,恕仪有一个儿子要养育,她在家乡里也有父母和弟妹要扶持,两个女人登时惺惺相惜起来。
  她能在大宅子里交到恕仪这个朋友,说来还要感谢伍长峰的“长期叨扰”。
  “伍先生,请用茶。”
  她替不速之客奉上一盅清洌,随即遁往厨房去。把他晾着,他自己觉得无聊,应该就会识相走了吧?
  “等一下。”伍长峰懒洋洋地唤住她。“那只瞌睡虫还要午睡多久?”
  “余先生最近身体微恙,每天一定要休息到四点才会醒。”她敛眉回答。
  “他怎么又龙体欠安了?上回见面不是好端端的?”伍长峰长腿往茶几上一搁,一副舒适写意的模样。
  她忍着把他的尊腿从茶几上搬下来,再把桌面擦干净的冲动。
  “余先生他……”
  伍大少打断她的话。
  “我和你说话,你一直杵在我右后方,我眼珠子转得很辛苦。站到我旁边来!”
  衣丝碧用力撩下被他赜指气使的闷气,跨上前两大步。
  “上个月,余先生在夜里受了凉,差点转成肺炎,直到最近病情才有一点起色。”非常机械化。
  “那家伙不是每天十一点准时上床睡觉,怎么连在自己房间里都会着凉?”伍大少奇道。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闭嘴。
  “不说话?看来另有隐情了。”伍大少嘴角飘起邪恶的笑容。
  “才不是呢!您不要随便乱想!”她冲口反驳。
  如果她早知道余克俭体质如此之虚,那天晚上绝对不会提起看流星雨的事!谁料想得到翌日清晨他便开始发烧了?可是余老夫人甫出院,他不想让老人家担心,便吩咐她谁也不许说,只要她拿两颗感冒药吃了了事。
  没想到那个周末回大宅于吃完饭,连甜点都还来不及上桌,他就轰然倒下来!
  老夫人当场被他吓得差点中风。叶家一行人七八手脚把他送到医院里,医生诊断的结果,可能他一开始“只是”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偏偏没有立刻就医,并发成支气管炎;直到周末为止,支气管炎早已进一步并发成肺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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