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碟》第2/361页


罗禹看清尸体不禁心下暗惊,原来这死者乃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僮,胸口被人用阴柔掌力轰得血肉模糊,早已生机断绝。
不问可知,这道僮十有八九乃云居观的弟子,难不成观中出事了?
一念到此,罗禹再无心在潭边逗留,匆匆收起锡壶,运动丹田一缕真气,身形御风而起,直向崖顶射去。
他身轻如燕跃上崖顶,立时又见两名道士横尸水边,其中一人胸口一片狼藉、惨不忍睹,竟是被人掏空了五脏六腑。
罗禹怒气灌顶,思忖道:“这些道士与世无争,跳出方外,是什么人恁的歹毒,竟下此狠手?若教我撞上,定是一剑一个,断不容情!”他飞身朝云居观掠去,路上又有几具道士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挂在树上石间,死状极惨,更无活口。
罗禹落到云居观前的青石阶上,一名白发苍苍的老道士,双目圆睁,仰天扑跌在门槛旁,双腿被烧成焦炭一般,四处可见殷红的血迹洒满一地,令人心怵。
两扇山门东倒西歪,门上的匾额也碎裂在地,勉强还可辨出“云居观”的字样。
门边的山墙之上,触目惊心凹入五个爪孔,深逾寸许。
罗禹懊恼道:“唉,要是先前赶紧一点早来一步,说不定就能救回云居观的这场浩劫。”如今只能企望青梅道人一身修为不俗,或可侥幸躲过一劫。
观内狼藉满地,丹室经阁等重地,更是让人洗劫一空,只差再放上一把大火毁尸灭迹了。
罗禹终在偏殿中发现了青梅道人的尸首,老道士身中数剑,浑身精血已让人吸干,只剩下一副干瘪枯黄的躯壳,右手五指兀自牢牢握着半截断剑,死不瞑目。
猛地,他警兆一动,灵觉里隐约感到后院似有异常,当下飞身掠去。
罗禹真气流转全身,外松内紧暗自戒备,虎目如电射向院角的一座古井,沉声喝道:“出来,不然休怪罗某不客气了!”
井缘内侧先是多了双湿漉漉的手,继而有人探出半个脑袋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只是一个烧火的小道,什么也不晓得!”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士,面色苍白、惊恐万状的扒在井口朝外张望。
罗禹见观内还有活口,心下一喜,温言抚慰道:“小道长莫怕,在下乃昆吾剑派玄干真人门下弟子罗禹。今日路经思闲峰,本想顺道前来拜望青梅道长芝颜,不料观中竟遭此惨祸。”
那小道士听得罗禹自报家门,松口气,但仍然将信将疑道:“您、您是昆吾剑派的弟子?”
罗禹颔首道:“正是。这位小道长不妨请出来说话,缩在井里的滋味可不好受。”
小道士上下打量罗禹,见他正气凛然,神态温和,并不似先前来敌那般穷凶极恶,于是点点头道:“是,是,小道这就出来。”说着,拖着湿透的身子,颤巍巍从井里往外爬,双腿搭在井台上,刚一触地却是一绊,扑通一声瘫软在地,只剩下*着井沿呼呼喘粗气的分了。
罗禹心知,这小道士必然亲眼目睹了适才腥风血雨的一幕,已成惊弓之鸟,低叹一声,探出右掌按在他肩头上,真气一运,小道士的衣裳上嗤嗤有声,冒起一蓬水雾。衣服瞬间干透,一团暖洋洋的气流流转小道士周身,身上寒意也随之立消。
小道士心里的戒惧不禁消去大半,感激道:“多谢好汉爷。”
罗禹收回右掌,蹲着身子道:“罗某不是已说了么,我乃昆吾剑派门下,论辈分,还须对青梅道长唤上一声”师叔“,小道长不必如此生分,只管叫我本名。”
小道士藉着苍茫夜色,再次打量近在咫尺的罗禹,问道:“罗大哥,您,您果真是昆吾剑派的弟子?”
罗禹虽急于知晓凶案真相,但明白小道士此刻心神不宁,不宜逼迫催促,故此有意露出笑容道:“如假包换。昆吾剑派门下又非什么值钱的金字招牌,难不成还会有人冒充么?”
小道士至此疑嫌尽释,急忙问道:“罗大哥,观主他老人家怎样了?”
罗禹黯然摇头道:“青梅道长被人吸干体内精血,已驾鹤西归。”
小道士“啊”了声,颤声道:“那、那观中其他的人呢,还有没有谁活着?”
罗禹苦笑道:“此时此地,你我是观内仅存的两个活人,再有便是一地的尸体了。”
小道士呆如木鸡,发紫的嘴唇翕动几下,终于失声痛哭出来,哽咽叫道:“是我没用,是我怕死,师父啊──”
罗禹待他哭了半晌,才伸手抚慰小道士的背脊,柔声道:“小道长,莫要太难过了。这原也怪不得你,你要是不躲起来,现在也已成了一具干尸。罗某欲追缉真凶,为死难的诸位道长报仇雪恨,便更加无从查起。”
小道士猛抓住罗禹的大手,泣不成声道:“罗大哥,你一定要替观主他老人家报仇啊!”
罗禹道:“小道长放心。云居观与昆吾剑派同气连枝,无端遭害,罗某自该责无旁贷为大伙儿讨还公道。只是小道长可曾看到行凶之人是哪路的妖孽?”
小道士连连点头道:“我认得他们,那带头之人,便是虬松岭青莲寺的住持妖僧无戒,跟在他身后的,是遮云窟窟主吕岩和一个绿发妖人,还有许多小道也报不出名字的妖孽。一共来了不下三四十个,将云居观团团围住,要逼观主交出万年丹参。”
罗禹嘿然道:“我明白了,他们是见宝起意,这才杀上门来。”他对雾灵山脉所知不多,以前也未曾听闻过无戒等人的名头。但从尽屠云居观一事来看,对方不仅人多势众,修为也大是不弱。自己单枪匹马,未必能讨得便宜。然而这血案既让他撞上,又岂有袖手旁观,畏缩不前的道理。说不得纵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闹它个天翻地覆,落花流水。
小道士道:“那丹参,本是观主十余日前采药时偶然所获,原想炼制成数十枚仙丹,不晓得如何走漏了消息,竟被无戒等人闻到了风声。他们气势汹汹地登门索宝,观主自不肯答应,于是就动起手来。小道就是那时藏到了井里。刚才因在水下待久了,忍不住浮上来想换一口气,却教罗大哥发现了。”
说到这里,自惭胆小怕死,脸上一热,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再开口。
罗禹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徐徐问道:“小道长,你可清楚青莲寺和遮云窟的位置?”
小道士想了想,说道:“小道曾听观内的师兄说起过,虬松岭离这儿大概三百多里,一路往西见到一座满是青松、状似莲花的山岭那便是了。遮云窟在哪儿,却不晓得了。罗大哥,你要去找他们么?”
罗禹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云居观二十多口性命,自该着落在他们身上!”
小道士擦去脸上眼泪,站起身道:“罗大哥,要不要小道与你一起去?”
罗禹微笑道:“小道长,你现在不怕死了么?”
小道士红着脸嗫嚅道:“我自是怕的。可观主和诸位师叔师伯、师兄弟都死了,留下小道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跟那些妖人拼了,将来也好有脸再见观主他们。”
罗禹拍拍小道士肩膀,道:“报仇的事就交与罗某吧。小道长,有一件事我需拜托给你,请你帮忙。”
小道士一愣,问道:“罗大哥,我能够帮上您什么忙?”
罗禹道:“诸位道长的尸体尚曝露于野,还需劳烦小道长妥为收敛安葬。待罗某取回无戒等人的项上首级,也好祭奠观主在天之灵!”
小道士一省,道:“罗大哥说的是,小道这就动手收敛安葬。”
罗禹想起一事,问道:“小道长,你有没有听说过雾灵山脉中有一千年妖狐,擅化作娇媚女子迷惑男人,吸其阳魄以筑元基?”
小道士摇头道:“好像没听谁说起过。罗大哥,你来雾灵山脉就是为了找她么?”
罗禹微感失望,心道:“眼下追缉妖狐的事情只好先放一放,先杀上青莲寺为青梅道长他们报仇雪恨!”他抬头望了眼漆黑的夜空,一轮冷月悬在云端,凄凉月华如水泼洒人间。
罗禹说道:“小道长,你安葬完所有遗体之后,若不见我回来,也不必再等。”
小道士急道:“罗大哥,这是为何,您不打算再回来了么?”
罗禹心中一笑,暗道:“此去青莲寺,不过三百余里的路程,等你埋完那么多尸体,罗某还不能回来,多半就是失手殒命了,你留在此地也无多大用处。”
他为免小道士担心,也不说破所虑,只道:“小道长有所不知,云居观满门遇害之事,总需有人尽速回报家师知晓。我稍后还要追缉妖狐,一时半刻也回不得昆吾山,只好有劳小道长前往报讯了。”
小道士连连点头道:“罗大哥放心,我一定把信带到昆吾山玄干真人驾前。不知您还有旁的什么话要小道带传?”
罗禹心道:“你一到昆吾山,我师父自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老人家定会另思对策,也不需我多嘴。只是此去昆吾山万里迢迢,也不知这小道长能否安然抵达?”
可事到如今,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法子了,罗禹一摇头道:“其他就没什么了。小道长一路之上切要小心,不然便又是罗某的过失了。”
小道士道:“多谢罗大哥关照,小道省得了。只是小道从没出过远门,昆吾山怎么个走法,还要罗大哥教我。”
罗禹详细说了前往昆吾山的路径,又着小道士复述了一遍,见他记得滚瓜烂熟,这才放心。他取下锡壶放在小道士手中,交代道:“小道长到了昆吾山南麓的‘碧霞祠’,将此物亮出,自有人引荐你拜见家师玄干真人。师父他老人家慈悲宽和,也必会妥善安置小道长。”
说罢,他又取出几锭纹银叮嘱了一番,最后道:“小道长,你多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转身告辞而去。
小道士在身后叫道:“罗大哥,您自己也多加保重。小道粗通御风之术,估摸有七八天就可到昆吾山求得援兵。那些妖人都厉害得紧,您万一不敌,千万别硬来。”
罗禹纵声大笑道:“小道长无需担心,些许跳梁小丑,何足挂齿?”笑音尤在空寂的道观里回荡,魁梧的身影却已远在半里开外。
茫茫秋夜中,巍峨群山犹如一尊尊匍匐在地的庞大野兽,静静伫立。云岚飘荡,长风万里,脚下的大地一片漆黑。
罗禹行出三百多里,果然远远望见前方一座险峻山峰,状若莲花,屹立在云峦深处。他放慢身形,在黑夜的掩护底下悄然潜近,找寻青莲寺的所在。目光所及处,忽见山峰中麓犹如花心的地方依稀***闪烁,似有人家。
罗禹艺高人胆大,降下身形贴地而行,潜在星罗密布的青松林中,直奔***亮处而去。松林尽头的开阔地上,赫然座落着一栋古刹,气势恢弘,比起云居观大了许多。
那古刹山门前悬着两顶硕大的灯笼,映照在写着“青莲寺”三字的黑底金匾上。门口八名虎背熊腰的僧人,手持戒棍侍立两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就听一个僧人抱怨道:“真他*的倒霉,今夜住持大摆盛宴款待宾客,偏生轮到咱们几个值班守夜,连口酒也捞不到。”
旁边一个瘦个僧人叹口气道:“谁让咱们只是些小喽啰,打仗拚命总冲在最前头,有了好事的时候,却又排在最后头。”
对面一个黑脸僧人嘘声道:“小声点,住持法力通神,耳听八方。若让他知道咱们在这儿埋怨他老人家,稍后还不抽筋扒皮?”
最先开口的僧人笑道:“你胆子也忒小了,有什么好怕的,住持正在招待金牛宫来的贵客,哪有工夫注意咱们?”
罗禹闻言一怔,暗暗道:“金牛宫怎的也有人来了,这事可有些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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