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旁志》第9/132页
[你这杀我爹娘的凶手!不要在这假惺惺.今日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玄霄所提之人,倒是先于紫英开口,来者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哼,倒是有些匹夫之勇.]玄霄放下来人收回羲和,却为防万一在这少年落地站定未反应过来之时施下定神法术.
青天则在一边唏嘘:[好俗的剧情呐~啧啧,师兄竟然在妇人之仁.]
玄霄不加理会,质问紫英:[你要如何.]
[弟子不知.]紫英对答流利,却是满脸挣扎.
玄霄接过一句秘法传音:[哄小孩的事还是交给我吧],所言所语正是天青的嬉皮语调.玄霄一脸淡漠:[你想清楚,这玉簪不会手下留情.]说完便背过身去不再理会.
[嘿,小兄弟,你与这位气宇轩昂的美男子有何深仇大恨呐?]紫英见天青师叔指了指自己,一脸怪叔叔的表情,只能无语.
[他杀我爹娘.]少年回答干脆利落,很有某位已然背过身的师叔的风范.
[哦~那你叫什么呢?]
[槐米.]少年不知人世险恶,就这样轻易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天青上下端详这个叫槐米的妖族少年,仔细看,还发现他长着非常可爱的小虎牙.
[天…天河哥哥?]槐米突然问道,满脸惊愕.已经上百年了,自己的朋友怎么会还在人间?啊,是了,人可以轮回转世,也难怪他不认得我.想到这,槐米自觉失态,脸红起来.
[啊?]天青未反应过来槐米把自己当做了天河,只觉得槐米脸红起来非常可爱,正在赏心悦目中.要是野小子也有这样的神情,那该多好.想着想着,就难免自我陶醉起来.
[天河哥哥是我的朋友,朋友的转世还是朋友.]其实槐米是想说无论前生今世天河都是自己的朋友,奈何槐米不涉红尘,辞令方面一如初次下山的天河.
[哈?]天青被拉回现实,回忆一遍这个槐米的话,恍然大悟,[咳咳,我不是天河,我是天河他老子.你可以叫我天青叔叔.]说着,还努力做出一副长者模样.某位旁观者已经关闭了自己的视听,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明.
槐米对眼前的天青叔叔没有丝毫疑虑,再加之天青与天河的相貌相似好感顿生,一头扑倒在天青怀里哇哇大哭起来:[槐米没用,不能给爹娘报仇.呜~~~~槐米该怎么对弟弟们交代?呜~~~~~]
怎么会有心性如此单纯的小孩子?这还要报仇?幸好对象是我儿媳妇.天青为人父却因为离世前被寒毒侵蚀未与天河多么亲密,逝后如常,却再难与儿共享天伦之乐,镜台前一见,更添思念.偶尔在鬼界看见无父母的孤儿魂魄,天青定好生善待,以慰寂寥.如今本想早日与天河团聚以续父子之情,却在此处遇上这不经世的槐米.父爱油然而起,一反常态体贴哄待起来.
槐米不懂天青心中所想,只觉这百年来无父母爱护,虽有兄弟,但身为兄长自是要强,委屈强吞.不能雪恨报仇又心生惭愧,加之心中视长兄如父,卸下防备,五味陈杂,一时竟放声忸哭起来.哪知这个天青叔叔竟如此慈祥,好言相劝,话语贴心却不失男子气概,又念及自己逝去的父母和那无人照顾的四个弟弟,哭得更是伤心:[槐米给弟弟说外出办事,过些时日就回.只怕这大仇未报,是回不去啦.天青叔叔若有机会代槐米看望他们,记得告诉他们槐米在外忙碌,无暇抽身回去看望.]说完,又抽噎起来.
[……]若我昔日非望舒寒毒侵蚀而是死在琼华同门手下,天河亦会如此吧…人伦纲常,谁又真的能释然放下?自言是脱离苦海,不过是从一个大梦跳至另一个大梦罢了.难为这孩子少年心性也能如此体贴,想来定是吃过不少苦头,只能与兄弟相依.同是孤儿,天河却是连个伴都没有.想到这里天青不禁心伤感慨起来.
[天青叔叔,你会像天河哥哥说的那样阻止我吗?]恍然发觉自己的定身已被解开,槐米虽然江湖经验浅薄,但也曾经在外漂泊过,自然知道眼前有高手相护,偷袭不成已经是报仇渺茫,眼下若是轻举妄动只会徒招祸患,不慎波及还在居巢留守的四个弟弟可就大大不妙了.那杀了自己父母的仇人在再见自己时扔下的那句狠话槐米是一刻都未忘记过.
[嗯?]虽然事及自己的爱子,但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局势吧.紫英提议时就已让青霄二人起疑,在加之附近若有若无的敌意气息,只好顺手推舟.天青原当是紫英引敌的计策,没想到他竟然会对来袭丝毫不做防护.讶异之余也想知晓原因.如今槐米说明来意,天青素是看多了这种纠结,一点即明,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孩子天真可怜,自己的师侄又不肯多言,于是便僵在了这里.
本想向自己的师兄求助的,没成想他消了定身法术不说还封闭了自己的视听,天青一时也是无奈了.
[坏人,我今日偷袭不成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你若伤及我四个幼弟,我槐米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槐米站起身,那本也算俊秀的脸上满是坚毅,一双还未完全成型的剑眉锁结在一起,清亮的大眼睛中填充的却是仇恨的火焰.
若是平时,天青定是要对槐米只会这么几句套语做一番调笑的,如今却被这妖族少年的眼睛震慑.自己十二三岁是何等天真烂漫,如今这成人也少有的仇恨目光竟然从一个孩子眼中释放出来,可知执念争斗中造就了多少冤恨,害人亦害己.联想起自己年轻时的经历才恍然发觉人生在世是多么沉重.悲伤,义愤,同情,叹息…..诸多感想涌上心头,未成想还阳之后就要尝试这样的悲戚.
百年霜,凋朱颜,醉卧一夜长街.韶华再续,相思终不灭.人去也,秋雁西风烈.再抬首,又是人间落雪.
大家都脱不开这浮世痴怨呢……
[你,真的要报仇吗?]一直合目望天的紫英在沉寂良久之后突然开口,那望向妖族少年的目光不是愧疚,不是决然,也不是心灰意冷,而是…而是一种少有的释然.
看来他心意已决.天青看了看仍是封闭视听的师兄,又看看此时也算是对峙的两个小辈,心下全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紫英既然已经下了决心,自己又何苦阻扰?大丈夫为事,但求问心无愧即好.只是他日天河知晓,会是怎样的挣扎痛苦?为人父却不能指点儿子的难题,真是汗颜.猛然间,天青想起了被师兄称为老姑婆的夙瑶师姐,她对自己年少时救济山下百姓的行为很是不屑呢,还曾出言相讽:[你救得一人一事,却管不尽天下烦恼.你所谓的侠义也不过如此.]夙瑶师姐的话虽然说得很轻,但却很对景.此时应验了,天青何以自解?
[......!]少年虽然涉世未深,但此时也看懂了眼前仇敌的心意.他只当报仇,败了便是被敌羞辱,成了就是回去报讯,从未想过会遇上这种情景.
[你若想杀我,就只管来.]
[!!!]
此时的槐米正被单膝跪地的紫英揽在怀里,怀中满是温柔没有一点杀气.这是仇敌的怀抱…?!却如父兄一般坚实宽广呢.一种本能的直觉告诉槐米不可动手,到底是什么直觉槐米却说不清楚.
[我慕容紫英一生除魔卫道,自认所杀之人皆为十恶不赦草菅人命之徒.未成想有朝一日却被告之自己也是如此,与妖魔无异.方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什么凡妖鬼必害人,不过是凡俗痴人的自视甚高罢了.你今日要取我性命,为父报仇理所应当.]紫英一席话说得轻松,心中却是为前尘往事沉痛不已.
[你…为什么不反抗?]槐米如此问,却觉得眼前之人要杀自己不过是翻手须臾之事,不仅不杀自己反而甘心为自己所杀?奇怪之至,反抗一词也并不得体,但眼下惊讶之余也找不到合适的问句.
紫英站起身,神情之中全是一种难以言语的羁绊:[你不必惊慌,他日我于阴司报到之时定于阎王面前交付清楚,不会让你背负弑仙的惩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