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荐河山》第2/209页


  杜陵朝他走近打量他,又咳了起来:“坐,招待不周,切勿见怪。”
  林行远见他神色间多有病态,身上更是带着浓浓的药味,身形单薄,瘦骨嶙峋。下巴留着一撮短须,头发凌乱,还未打理,当是刚刚睡醒。
  但此人手指纤长,指尖扁平,指节处厚茧重重,一是一般下人做工会磨出来的茧。举手投足更有大家气度。不是给普通人。
  林行远垂下眼问:“令尊可好?”
  方拭非没有回答,在井边自顾着打水。林行远干杵在院子里,正觉得尴尬,还是杜陵代为开口道:“承蒙挂念,身体安康。公子坐吧。”
  林行远迟疑片刻,又问:“方府,是出了什么变故?”
  “方府没出变故,好的很,只是最近确实因旱年穷了不少。”方拭非停下手里的事情,说道:“我,方拭非,方家二少爷,生母来历不明,十三岁才被接入府中,因与方夫人不和,搬至别院居住。方老爷平日行商,久不在家中,都明白了吗?”
  林行远:“明白了。”
  方拭非好笑道:“你来之前不先跟你父亲问清楚,你要接的是什么人?”
  林行远不由尴尬。
  来前他的确是很生气的,任谁摊上这么一个爹,都免不得要生气。
  原本他想自己多好一青年才俊,应当立志报效朝廷,入军抗敌。凭借自己的家世与身手,将来不说流芳百世,史书留名也是可以争取的。结果却被他爹狠狠否了。多年死缠未果,总算是看明白。想着索性仗剑江湖,做个自在闲人也不错,结果又被他爹捏着耳朵拎回去,叫他来江南接个人。说是……顺手给他指了个婚。怎能不叫他牙痒?
  林行远便多问了个问题:“方老爷怎么会认识我爹?”
  方拭非:“方贵是不认识你爹的。你爹乃边关大将,他连上郡都没有去过,怎么可能认识你爹?”
  林行远听她直呼方贵其名,就明白她不过是借了方贵二公子的名号住在水东县而已。难怪近几年里方贵一普通木工,忽然成了一代富商,甚至连江南大旱没能拖累他。
  林行远暗自思忖。
  京城里哪家大门大户,脑子抽成这样,会把女儿送到这种地方埋汰?
  林行远迟疑道:“你……为何做这幅打扮?”
  她现在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些粗,但分明还是女声的。
  方拭非将手洗干净,又用布擦了,才说道:“你住在这里吧。”
  林行远想也不想便回绝:“不妥。”
  师父也道:“不妥。”
  方拭非:“我没说不妥,你不什么?怕我占你便宜?”
  林行远抿唇皱眉。
  师父愠色训斥道:“你住嘴!”
  “师父,”方拭非擦着手说,“我同他私下说一句,您老耳不听为净,免得气着,注意歇歇。”
  师父就要拿棍子抽她,碍于林行远在场,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方拭非扯了林行远手臂走到一旁,对方不着痕迹地想将手抽回去,却发现方拭非手劲极大,也不像个普通人。心下正生疑,就听对方说:“我师父年事已高,近来旧病复发,久治难愈,怕是油灯将枯,所以才给你父亲写了信,嘱托他的身后事。如今他身边缺个人照顾,我行事不方便,他又处处躲着我,望你留下帮把手。”
  林行远看着她。
  他这辈子没照顾过人,这感觉很是新奇。
  “为何不请个人来。”林行远说,“我粗手粗脚,怕是做不好。你这院子我看也没法住人,不如索性换个地方,请俩仆役,叫你师父好安度晚年。”
  方拭非听他说话,语气中未带嫌恶,倒是有几分真诚,心中对他品行有所了解,表情也好看许多,不像先前那么爱搭不理。
  “他爱面子,也不便见人,平日从不出门。”方拭非说,“更是怕打扰到我。请人若请个婆子,他不乐意。请个男人,屋子又有我,不方便。”
  林行远想想也是。
  方拭非:“也不要你做什么,帮忙扶着即可。”
  林行远还是想拒绝,他怕自己跟方拭非呆久了,毁了人姑娘声誉,届时想跑跑不掉,可不悲哉?
  啧!那这方拭非真是好心机好打算!
  林行远觉着自己想的很有道理,进而又被这想法吓了一跳,正要严词拒绝,已听方拭非喊:“师父!林公子说,他爹让他好好跟着你,向您请教请教!”
  请教?这都什么古怪的东西?林行远以为对方必会拒绝,哪知杜陵远远喊道:“那就留下来吧。”
  林行远:“……”
  方拭非:“你以后叫他杜叔。”
  林行远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主仆二人可真……有意思。
  林行远脑子转了一圈,想着自己不能回绝的太直白,于是斟酌许久后,叫了一声道:“方拭非,你二人换个地方住成不成?”
  方拭非:“不成。”
  林行远“为什么?”
  方拭非低笑一声:“你还喜欢管我的事?”
  林行远哑然。心道这人怎么这么难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嘀咕着说:“我说换个地方。我出银子。”
  方拭非终于抬起头道:“我在这里住不了多长时日。等我师父逝去,我就走了。”
  林行远听她说的是我,却不是我们,心下觉得哪里怪怪的。找了个地方坐下,看她在盆里洗白菜。
  作者有话要说:
  此秦非彼秦,本文架空!三省六部制……具体后面再说吧
  请看清楚文案标注重点。


第2章 师父
  方拭非还是要去官学的。她要科考,举子名额最快的就是从官学结业。
  平时要照顾杜陵,总是有一天没一天地翘课,如今林行远来了,她终于能空出手。
  翌日大早,便蒸了米饭,带到书院去。坐下来静静等着开课。
  “方拭非!”
  前头一人厉声喝道。
  方拭非微微蹙眉,握着手里的笔继续写,全当自己没有听见。
  那教《论语》的先生拍桌:“方拭非,你如今还是长深书院的学子,就要开始忤逆师长了吗?”
  坐在邻座的卢戈阳推了她一把,紧张提醒,方拭非才停笔站起来问:“先生有事?”
  其余学子窃笑,小声道:“来了来了。”
  显然她被教训已是常态。
  “你还敢问是什么事?”先生指着她道,“你昨日未来上课,前日聚众斗殴,欺辱同窗。简直有辱圣人遗训。你可知错?”
  “学生可没有动手。”方拭非说,“敢问是谁伤了哪里?”
  前排何兴栋转过头来道:“儒者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你昨日口出脏言,形同杀人!”
  方拭非瞥他一眼:“那你怎么还苟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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