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统江山》第1258/1284页


  尉迟冲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投向董天将,报以谢意,董天将也曾经在他的麾下,从这方面来讲,自己算得上是他的恩师。
  薛道铭道:“朕此次前来亲征,是念着尔等在北疆征战辛苦,所以特地调拨军粮物资,优先供给北疆将士。”
  尉迟冲恭敬道:“谢主隆恩!”他犹豫了一下又道:“陛下,老臣斗胆说一句,此次调拨送来的军粮物资和此前陛下批复的不符,尚不到军需的半数,恐怕……”
  薛道铭叹了口气道:“朕焉能不知,可是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即便是这些军粮,也已经是优先供给你们,老爱卿还是多多体谅朝廷的难处。”
  尉迟冲心头黯然,此番皇上亲临亲征对解决军中的困境并没有任何实际上的用处。
  薛道铭又问起军中的状况,全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尉迟冲耐着性子一一作答,薛道铭临走之前方才说到要紧之处,他点出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却是要安排董天将给尉迟冲当副手,担任军中的副统帅,其用意不言自明。
  尉迟冲对他的这个决定虽然心中并不满意,可是又无可奈何,其实自从薛胜康驾崩之后,薛道铭和李沉舟就始终没有放弃过控制北疆大军的野心,你方唱罢我登场,尉迟冲先前已经挫败了他们的一次次图谋,可是面对皇上亲自前来的委任,尉迟冲无法当面拒绝,只能暂且答应下来,以后将董天将架空,寻找机会找到他的错处再将他赶回去。
  薛道铭离去之后,董天将并没有马上随行,而是留下向尉迟冲道:“大帅,您是我的恩师,此番委任完全是陛下的决定,末将绝无和大帅争权的野心。”
  尉迟冲心中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淡然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夫年近花甲,多年征战早已心力憔悴,你能来当然最好不过,如果陛下愿意,若是能够卸下这身的重担,老夫才是求之不得。”
  董天将客气道:“大帅哪里话,北疆少不了大帅,大雍少不了大帅!”
  “陛下已经抵达北疆卷雪城!”黑衣人跪在李沉舟的面前低声禀报道。
  李沉舟点了点头,双目之中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机。他摆了摆手,黑衣人悄然退了出去。
  从屏风后缓缓走出了一人,那人赫然正是昔日的丐帮少主上官云冲。他微笑望着李沉舟道:“是时候了?”
  李沉舟道:“是时候了。”
  上官云冲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不干脆杀了薛道铭?”
  李沉舟道:“薛道铭不可怕,若无他背后的那些人,他根本就是废物一个,想要彻底击倒一个人就要先打断他的脊梁。”
  上官云冲道:“大都督做事真是够果断!”
  李沉舟阴郁的目光盯住上官云冲道:“你记住,这次绝不有半点闪失。”
  上官云冲叹了口气道:“大都督忘了,你我之间是合作关系,你对我最好还是客气一点。”
  李沉舟道:“你若非走投无路又岂会从黒胡又逃回大雍?唐九成父子,剑宫邱闲光无不想杀你而后快,丐帮更是对你要赶尽杀绝,天下间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愿意收留你?”
  上官云冲英俊的面庞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李沉舟的话击中了他的软肋。他当初利用李沉舟吸引丐帮的注意力,江北丐帮得而复失,他们父子不得不逃亡黒胡,本以为可以在黒胡得到庇护,却没有想到最终落得鸟尽弓藏的地步,剑宫邱闲光将他们视为杀子仇人,集合剑宫之力追杀他们到黒胡,落樱宫唐九成父子也落井下石,丐帮更是布下天罗地网对他们父子进行围剿,父子三人东躲西藏,如今不得不选择偷偷回归大雍,找到李沉舟寻求他的庇护。
  上官云冲也是极其聪明之人,明白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认为多半人不会想到自己敢回到大雍。
  可李沉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岂肯白白给他提供庇护,对李沉舟而言合着用,不合则弃,上官云冲这种人此前已经背叛过自己一次,不排除这厮再次背叛的可能。今次选择跟上官云冲合作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他眼前的状况不妙,朝廷方面薛道铭经过瘟疫事件笼络了一大批旧臣的支持,更麻烦的是让他得到了雍都不少的民心,昔日在朝堂之上摇摆不定见风使舵的一帮臣子,也看到薛道铭羽翼渐丰,悄悄向他靠拢。燕王薛胜景虽然逃得不知去向,可是他留在大雍的潜伏势力依然庞大,自从李沉舟执掌权柄,从未停止过制造混乱。而大雍却如同遭受了诅咒一样,天灾不断。这些还算不上让李沉舟最为头疼的事情,真正让他头疼得是薛灵君。
  自从薛灵君出使大康回来之后,他们之间就出现了难以弥合的裂痕,李沉舟虽然多次登门,却始终没有得到薛灵君的接见,对方显然摆出了要跟自己断绝一切关系的架势。
  从他新近得知的不少消息来看,薛灵君和薛道铭之间的关系出现了破冰的迹象,这让他不由得惶恐起来,如果他们姑侄两人冰释前嫌,携手对付自己,那么自己的处境将会变得雪上加霜。
  薛道铭在这种时候选择去北疆亲征让李沉舟欣喜若狂,他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将濒临失控的政局重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上官云冲虽然智慧出众可是在政治上他要比李沉舟稚嫩得多,在他看来李沉舟解决目前困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铲除薛道铭,可在李沉舟看来铲除薛道铭无异于引火烧身,真正要对付得应该是薛道铭背后的董炳泰、项立忍这些人,唯有铲除薛道铭的支持者,才能从根本上拨乱反正,重塑权威。
  李沉舟在紧张布局对付这些老臣的时候,大雍吏部尚书府内,礼部尚书董炳泰正在怡然自得地跟项立忍下棋,项立忍明显有些心绪不宁,落了一颗黑子,然后叹了口气,目光投向阴云密布的天空。
  董炳泰不禁笑了起来:“立忍兄因何叹气啊?”
  项立忍道:“皇上因何要一意孤行,这种时候岂能离开康都。”
  董炳泰知他说得一定是这件事,微笑不语。
  项立忍不禁埋怨道:“你可是皇上的亲舅舅,你为何不劝皇上留下?此番北疆亲征千里迢迢,途中的诸般辛苦且不说,那尉迟冲对朝廷的命令也是阳奉阴违,此番亲征还不知会出什么意外的状况。”
  董炳泰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必然凶多吉少!”
  项立忍听到他的话不由得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你明明知道凶多吉少还让皇上去?”
  董炳泰笑了起来:“其实真正需要担心的应当是我们才对,以李沉舟的智慧他又怎能会蠢到行刺皇上?若是皇上在北疆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所有人第一个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项立忍点了点头,话虽然不错,可是尉迟冲也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角色,也不能排除他对皇上不利的可能。
  不等他提出疑问,董炳泰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他低声道:“尉迟冲自然有他自己的盘算,把控北疆军权,无论朝廷还是李沉舟的势力他都不肯让插手其中,此人必然有自己的算盘,虽然他驻守北疆抗击黒胡有功,但是也不能因此而对他放纵,放纵下去的结果必然是北疆军团军心离背朝廷,时间越久,越难收拾。”
  项立忍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道:“正因为如此皇上此次的亲征之行方才凶险重重啊!”此时他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并非是因为他已经将心放下,而是因为董炳泰所表现出的淡定,董炳泰是薛道铭背后最重要的支持力量,而且薛道铭的前途命运和董家的利益休戚相关,董炳泰对他的死活应当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他既然能够表现出这样的淡定,就证明他有足够的把握保证皇上不会有事。
  董炳泰道:“长公主那边最近有什么举动?”
  项立忍道:“按照你的意思,我去见了长公主,看得出她似乎对李沉舟有些绝望。”
  董炳泰呵呵笑了起来:“似乎这两个字还不够。”


第八百五十四章【鹿死谁手】(下)
  项立忍压低声音道:“难道你期望她会站在咱们的这一边,帮助我们对付李沉舟?”
  董炳泰意味深长道:“只要给出难以拒绝的条件,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能够发生。”
  项立忍却又叹了口气道:“即便如此,我们也未必能够将他扳倒!”
  董炳泰道:“太师未免悲观了一些,下棋,这局棋还未分出胜负,怎么可以放弃呢?”
  薛灵君站在一座孤零零的坟冢前,今天乃是她亡夫洪兴廉的忌日,这位短命的大雍才子,在和她大婚三个月后就一命呜呼,没过多久洪兴廉的父母又相继而亡,自此以后薛灵君克夫之命传遍天下,薛灵君望着这座被积雪覆盖的坟冢,双目竟然有些湿润了,她将手中用来祭奠的贡品放下,点燃三支燃香,插在坟前香炉之中,轻声叹道:“相公,这些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看你,你怪不怪我?”
  积雪覆盖的坟冢自然不会回应她什么,薛灵君凄然笑了笑,抿了抿嘴唇然后低声道:“你自然不会怪我,你那么疼我又怎会怪我?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是真心待我……”停顿了一下又道:“可我却害了你,我是个不祥的女人,原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薛灵君猛然回过头去,进入陵园之前,她已经让人清场,而且她已经严令随行护卫全都留在陵园外面,没有她的允许本不该有人进入其中。
  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金鳞卫统领石宽。
  薛灵君皱了皱眉头,她今日出行并没有动用金鳞卫的任何人,却不知石宽因何会出现在这里。带着怒气道:“什么事?”
  石宽对薛灵君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恭敬,抱拳行礼道:“有人委托属下送一封信给长公主殿下过目。”
  薛灵君心中疑窦顿生,什么信非得这种时候送到自己的手中,况且自己前来亡夫陵前凭吊的事情非常低调,刻意避人耳目,而石宽却能找到这里,足以证明他一直都在跟踪自己。
  石宽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薛灵君伸手接了过去,冷冷道:“你可以退下了。”她对这种时候被人打扰极其的不满。
  身为金鳞卫统领石宽不可能没有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可是他却依然没有离去的打算,恭敬道:“请殿下现在就看!”
  薛灵君柳眉倒竖,凤目圆睁,在她看来石宽的行为有犯上之嫌,他明显在步步紧逼,这在以往还从未发生过,薛灵君怒极反笑:“石宽,你在跟本宫说话?”
  石宽点了点头,目光直视薛灵君却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畏惧和退缩,他的表情让薛灵君内心深处隐隐生出一丝不祥的感觉,薛灵君向他走了一步,意图逼退石宽,石宽却仍然没有退步,薛灵君的这一动作让她险些撞在石宽宽阔的胸怀之中,薛灵君凤目之中几欲喷出火来,怒叱道:“大胆!”
  石宽意味深长道:“其实在下都是为殿下的清誉着想,您还是当面看清楚的好。”这番话已经充满了威胁的味道。
  薛灵君内心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作出少许的让步,且看看这封信的内容究竟写得是什么,信密封的很好,火漆封口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薛灵君拆开信函。此时石宽方才向后退了两步,目光投向别处。
  薛灵君展开信纸,逐行看了下去,当她看清这上面所写的内容之后,一张俏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紧咬樱唇,竟然将嘴唇咬破,凤目之中充满惶恐和屈辱的光芒,她将那封信在手中揉成一团,然后又迅速展开,一点点撕碎,直到她确信这封信的内容再也无法复原,方才将目光望向石宽。
  石宽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当薛灵君向他走近的时候,他方才缓缓转过头去。
  薛灵君来到他的近前,忽然扬起手来狠狠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石宽的面庞宛如大理石雕成,虽然挨了薛灵君这一掌却纹丝不动,面不改色。薛灵君反手又是一掌,然后她宛如疯魔一般,来回挥舞着手掌,用尽全身的力气抽打在石宽的面前。
  石宽从头到尾都没有闪避的动作,任凭薛灵君的手掌落在自己的脸上,直到薛灵君的手掌被他的面庞反震得红肿,她方才停下手来,在石宽的面前蹲了下去,红肿的双手捂住面庞,无声啜泣起来。
  石宽望着薛灵君,虎目中流露出些许的怜悯,低声道:“有人让我转告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雍皇室的清誉全都在殿下的一念之间。”
  薛灵君的内心在泣血,不堪回首的往事,她自以为已经随着皇兄死去而永远掩盖起来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丑闻,却重新被人揭开,她感觉自己宛如赤身裸体地跪倒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四周全都是世人唾弃的声音,鄙夷的眼光,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无比艰难。
  “谁写的这封信?”如果薛灵君的目光可以杀人,那么现在石宽早已被碎尸万段。
  石宽道:“长公主殿下只管放心,这封信的内容只有写信人知道,他让在下转告长公主,希望长公主早做决断,彻底断绝了和逆贼的联系。”
  薛灵君点了点头,心中已经猜到写信人是谁,她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冷风吹过,被她撕碎的信纸宛如蝴蝶般飞起,从她的脚下掠过,有些贴在了她的貂裘之上,宛如一颗颗的污点,在白色貂裘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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