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墟之谜》第2/102页



昏暗的屋子。黎明的光线从板壁的缝隙里漏进来。

照得隐隐的能见一些东西。照得全世界都一片昏昏沉沉。“这么早,你忙着去死啊?”“老师通知了,今天要早点到学校!”

“对了,”母亲一仰头将剩下的大半碗药喝完,冲着折回厨房里的青颜说,“嗯,别忘记给你爸爸送晚饭去。”然后缩下身躯,将头埋进了厚重的棉被里。“恩。知道了,在装。”模糊的光线里散着满屋子的潮湿味道,流转着母亲病恹恹的气息。冷冷清清的房子里,随着天光大亮,尘埃在一束光线里流动着。就是在这样的气氛里,母亲杜美莲突然爆发出来的声音,如同钻子一般在空气中钻出来一个孔,刺痛在青颜的神经上,让正在给饭盒盖上盖子的青颜的手,颤抖了一下顿在原地。她说:“妈逼的梁青颜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你说谁再装啊你?梁青颜你是不是在说老娘在装病啊你?”

弦一样绷紧的神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穿进身体里,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狠狠地捏了一把。

带着那些隐隐的痛,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梁青颜你嘴巴给老娘放尊重点行不?你以为我想病是不是?要得这害命的根子我有什么办法?我得病还不是为了谁。还不是赖你那短命哥哥,那时候生下你在月子里他不发神经病瞎跑,害我赶出去追他回来被大雨淋了,我也不会留下这个祸害啊。你到好了,来这里说我装病。哎梁青颜你凭什么说我装病?”

像是刺绣,一针一针的扎在布匹上,千针万线的,就扎出来了一块纵横交错的绣锦。在布匹上形成了一块块厚实而略显坚硬的包裹,这样的包裹容易让锦缎再也不能轻易被损坏。但是如果这样的包裹在人的身体里日渐形成,那会是什么样子?

“你倒是说话啊梁青颜,贱婢丫头的你给老娘说清楚了,谁在装病?”

青颜拉开门,白茫茫的光线涌进来。

扎进眼球里的光,像是要把一切一瞬间淹没了。包括回头时,看到的正在弯着腰找拖鞋要追出来的母亲,也一起被吞噬干净。然后关上门,把那些残忍的画面,连同消逝的影子一起,关进了那个刺痛的世界。

其实刺痛还是人心。

等在院子门口的是一脸淡漠的西河的问话。“又是要给你爸送饭去吗?”

“嗯!”

“你妈呢?”

“病了。”

你妈呢?病了。

这是青颜与西河三年来重复最多的台词。

她病了,在三年前那场瘟疫中,一夜之间病入膏肓。

那一夜,青颜亲眼看见母亲眼睁睁地在医生“没钱是神仙也不能给予治疗”的话中望着哥哥不治身亡。父亲则是顶着从工地上带下来的一身灰尘,沉默地蹲在墙角,无休无止地吐着烟雾。

在那个秋季里,青颜看见母亲披头散发地冲着父亲竭斯底里地咒骂。她说:“梁明贵,你这个没用的男人,生个儿子都养不活。老娘上辈子一定是个瞎子,这辈子才嫁给了你。嫁给你,不如做鸡强,人家做鸡的都比嫁给你强上不知道几百倍。”

嫁给你,还不如做鸡。

人家做鸡的都比嫁给你强上不知道几百倍。

你这个没用的男人。

这些话,穿刺般袭击着稚嫩的耳膜。一如西河所说,“我干妈的嘴上像是弯了一把弓,上面搭着弦,弦上架着无形的锋利的箭。看上去寒光闪闪不寒而栗。每听她说一次话,我都会觉得全身鲜血淋漓,就像一场残酷的战争,如同那些被染成鲜红的树皮果,周身扎满了刺。并且被扎得很深很深,看上去刺眼,触摸上去疼痛。每一次听到,就会觉得总有一天会无声无息地死在她的万剑齐发之下。就像是年轻的生命,会有一天突然地被她消耗干净,再也不留任何痕迹。”

就像那些曾经消逝的流年,被岁月的狂潮翻卷着不留痕迹地消逝在年轻生命的远方。

哪怕深夜里还留下那些温暖的话语,就像一个梦,梦的另一端站着遥远的少男少女。

她说:“夏默,你看我可以像只鱼儿呢!”

他担惊地说:“梁青颜,你是全世界最美的鱼儿。”

其实就是一个梦呢,那些深埋在心底深处东西,偶尔地被翻出来。被翻起来的情绪,潮水一样袭击着沉默的心。

“颜颜,是不是觉得爸爸特别的没用。”工地上,父亲突然说。

青颜抬头去看,父亲嘴里还含着一口没有吞下的饭粒。然后打了个隔。

憔悴消瘦的脸,灰尘覆盖了他略显苍老的眉眼,深深的皱纹和花白的头发。沧桑的眼神却极力想挤出一丝微笑。

冬季的鼻涕被随手伸来的衣袖抹去,埋头吃饭时灰尘飘进盒饭里。

如果是喝了过多的醋,会觉得从口腔到胃里都会酸涩难忍。可如果这种酸涩渗透进入心脏,又随着体液的逆流排到眼眶,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如果同时再被谁往身体里灌进去细沙一样的碎屑,梗塞着那些逆流,又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每晚每晚,那些一直往下沉的梦,像是着底了,却一直保持着那种往下沉的趋势。

然后在深夜里醒来。听到隔壁父母小声的对话在黑暗中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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