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娇艳》第49/148页


  “娘子,您去哪啊?”养娘一转身,便见苏细披了件衣裳,急匆匆出了屋子,喊都不应。
  哎,这娘子大了,就管不住喽。
  苏细一路走回祠堂,她探头探脑站在门口瞧了半刻,见没看到旁人,便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然后弯腰俯身,瞪着一双眼,细细查看那被粘连在一起的丹书铁券。
  顾韫章虽盲,但这粘丹书铁券的手艺却是极好的。苏细围着那丹书铁券左看右看,最后终于确认,这东西恐怕不止是碎过一次的!而且不是摔的,应当是被人从中间弄断的。
  方才她瞧见这丹书铁券变成两半,太过慌张,竟连这么常识的问题都没想到。
  不过到底是谁会将丹书铁券弄断呢,难道是被刀砍的?或是剑劈的?又或者是……徒手掰断的?
  想到这最后一个可能,苏细用力摇头,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将丹书铁券徒手掰断呢!但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苏细神色一滞,略想了想,踌躇着转身,出了祠堂去往顾元初的院子。
  顾元初的院子在青竹园不远。小娘子的院子没有青竹园大,也没有青竹园雅致,但胜在里头奇花异草居多,不管寒秋冻东,总能瞧见一抹鲜活色。不过因着无人打理,所以此刻那堆奇花异草都被野草覆盖,说好听些是野趣。
  苏细抬手叩门,黑油小院门却没关,她只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苏细下意识蹙眉。这小院子里头的使女们也太不尽心了,连院门都没关就跑没影了。
  苏细提裙进门,刚刚走出两步,天际处突然发出一阵“轰隆”雷响。苏细仰头看去,天际电光倏驰,犹如银蛇一般飞掠而过,硬生生撕开黑幕一角。
  这么响的雷?怕是要落雨了。
  “啊!”突然,不远处的主屋内传来一道凄厉的尖叫声。
  苏细听出是顾元初的声音,面色大变。
  “元初!”她疾奔入廊,猛地推开房门。
  房门大开,屋内昏黑一片。苏细身后雷声阗阗,如擂鼓齐鸣,乱流轰然。伴随着顾元初尖锐的尖叫声,震得苏细双耳震颤。
  她一眼看到躲在床榻之上的顾元初,赶紧过去将人一把抱住,“元初,你怎么了?”
  “怕,怕……”顾元初闭着双眸,使劲往苏细怀里钻。
  苏细拉起被子,将顾元初和自己盖在里头,轻轻安抚她道:“乖,元初别怕,只是打雷而已。”
  顾元初躲在苏细怀里,瑟瑟发抖,小嘴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苏细凑近,终于听清。
  顾元初在喊,“阿娘。”
  苏细不知为何,双眸一酸。她记得小时打雷,她也是喜欢躲在阿娘怀里的。只可惜,阿娘去了。
  不过幸好,有养娘陪着她。
  这样想,苏细便更将怀里的顾元初搂紧了些,然后轻抚她瘦弱的后背,小小声地吟唱,“月儿弯,人儿哭,阿娘哄儿睡……”
  细腻甜软的吴侬软语,带着姑苏特有的调子,酥糖似得飘荡在昏暗的房间之中。
  顾元初渐渐安静下来,她死死拽着苏细的衣襟,眼睫挂泪,浑身颤抖。
  “天儿空,水儿绿,阿娘陪儿睡……”
  房间门口,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立在那里,他轻轻转动手中盲杖,等了半刻,听里头那细腻绵软的姑苏小调渐渐消音,才抬步迈了进去,“元初。”
  “嘘,她睡着了。”苏细半跪在绣床上,透过锦缎绢纱帐幔看向正站在门口的顾韫章。
  男人显然是急赶来的,因为他身后的路安提着灯笼,累得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苏细小心翼翼的把顾元初放回被褥里,然后塞了一个床头的布老虎给她。
  小娘子睡得酣熟,紧紧抱着怀里的布老虎不放。苏细下意识朝门口望去,也不打雷。
  拉下挂在银钩上的帐幔,苏细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
  “元初很怕打雷,多谢。”顾韫章说话时有些气喘。小娘子自身旁走过,带着细腻的女儿香。他吸了几口,面颊有些红,不过幸好天色暗,无人看到。
  苏细揉了揉自己刚才一路疾跑过来,扯得酸痛的小腿,然后斜眼朝顾韫章看过去,“那个丹书铁券,不是第一次坏了吧?”
  “嗯?”男子一愣,“娘子何出此言?”
  “你少诓我了!那丹书铁券是铁做的,怎么可能一摔就摔成两半了!”苏细气得跳起来指着顾韫章的鼻子骂。
  “啊。”顾韫章一阵恍然,“我记起来了,小时候元初是拿丹书铁券玩过,不小心掰断了。我记得当时元初怕父亲怪罪,便央求我替她粘上了。”
  小时候!元初!苏细瞪眼,一阵不可思议过后又是一阵理所当然。
  觉得被诓骗了的小娘子气得一跺脚,恨恨往前走。
  果然她当初就不应该被这厮的外貌所骗!什么绣花枕头,明明是一肚子黑水的坏东西!明明是一个娘胎生的,怎么元初就那么单纯善良,这个顾韫章就那么可恶!
  ……
  因着昨晚的事,所以苏细便将顾元初接来了自己的屋子里。
  “娘子,您瞧。这伺候顾小娘子的使女也太不尽心了。连这下头的绣鞋都穿反了。”素弯领着顾元初到屏风后,替她换过了绣鞋,又加了一件外衫,这才领出来坐在绣桌上,哄着吃些凤仙橘,小红梨。
  苏细见顾元初因着昨夜打雷的事蔫蔫的,便与素弯道:“去替元初将行李收拾过来,这几日就让她跟我住吧。对了,收拾的时候当心些,别碰坏了。那些小玩意可都是元初的宝贝呢。”
  “是,奴婢省得。”素弯行礼后转身去了,片刻后收拾了东西回来,“娘子,这些东西,我不知是不是小娘子的。”
  “是从元初屋子里头拿的吗?”
  “是。”
  “既然是从屋子里头拿的,自然应当是的吧。”苏细看到素弯一脸为难之色,便伸手将那叠东西拿了过来,居然是好几张写了字的纸。不过看那字迹和纸张,明显已有些年代了。
  “这是元初写的诗。兄长说,是元初三岁的时候写的。”正在吃凤仙橘的顾元初睁着大眼睛,一脸得意道:“兄长说,元初写得很棒。”
  苏细垂眸,将那几张诗看了,脸色有些怪异。
  这些诗……写得确实极好。若顾元初说的是真的,那这些诗居然出自一个三岁孩童之手吗
  “素弯,你照顾一下元初。”
  苏细拿着那几张诗,寻到顾韫章书房。
  榻上,男子一竹简,一长袍,侧卧着小憩。白绸松垮搭在肩上,令一边顺罗汉塌蜿蜒落地。那只指骨分明的手抱着一青翠竹简,更添玉色。
  竹简上刻了字,顾韫章常以指腹摩挲,便能识得上头的字。以前,苏细从没在意过顾韫章读的什么竹简,只以为是在“看”些粗浅的三字经之类。
  不过现在,苏细却觉得这个男人身上,到处都是秘密,到处都是疑团。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稍稍歪头,粗粗一瞥,发现那竹简上头写的东西异常晦涩,她竟完全看不懂?
  突然,卧在榻上的男子动了动。
  苏细立时收回视线,然后往后退三步,道:“我拿到了一些元初小时候的诗。”她未等顾韫章起身,便将手里的诗念了一遍。
  顾韫章似是刚睡醒,他嗓音微哑,带着一点惺忪困顿。“唔,是元初写的。”男子揉了揉额角,终于坐起身,看样子是清醒了。
  苏细压低声音,“那元初的脑袋是天生的,还是……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顾韫章淡淡道:“无妨。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顾府上下都知道。是元初小时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说到这里,顾韫章一顿,音色突然一哑,“元初小时,也是一个极聪慧的孩子。”
  三岁成诗,自然聪慧至极,实在是可惜了。
  苏细捏着手里的诗,想起元初那副灵动娇憨的模样,又问,“你怎么不接元初一起住青竹园?她那小院子里头的使女都不尽心,连绣鞋都给她穿反了。”
  “我是男子,不方便。不过如今有了娘子,就有劳娘子操心了。”
  苏细抿了抿唇,“我也不能一直照料……”她是想着要走的。“你还是寻几个靠谱的婆子吧。不过暂时,我是会替你照顾的。”起码在她离开前。
  男子轻笑一声,慢条斯理自榻上起身,而后拢袖,身体正直,两臂如抱鼓伸出,双手互拱沓,与苏细的方向拱手行礼道:“多谢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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