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黎斯特》第107/164页



缓慢的,慵懒的,优雅的,她走到通往花园的门前,仰望夜晚的天空,然後回头看我。

「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些事。」她终於开了口。

这位年轻大胆的法国粉郎君,行动优雅飘忽不输阿拉伯人,她穿越上百城市,唯有野猫能安全飞窜!她要我答应什麽?

「当然没问题。」我回答着,只是精神困顿怆痛,已不想再多说话。屋内颜色渐褪,夜晚即不热也不冷。我愿她就此离开,然而真到唤不回她的分手时刻,我一定又会惊慌失措。

「答应我,你绝不会自己设法了断――」她说:「在没有再见到我,没有再於我相聚之前,你绝不能轻易一走了之。」

猛然间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半响回答说:「我绝不会轻易自寻了断。」我的语气不无责备之意:「你已有了我的承诺,对我,这并不难。那麽你呢?你是不是也可以给我某些承诺?你要告诉我行踪何处;哪里可以於你联络;你不可以说消失就消失,好像你只是我的想像――」

话顿住了。声音里含有紧急迫切之意,我快歇斯底里了。我不能想像她会写信、寄信,或做任何凡人习惯做的事。我们之间无自然联系,从来也没有。

「我希望你对自己的评估是正确的。」她说道。

「我已不相信什麽事了,母亲――」我说道:「你很久以前曾跟阿曼德提过,你相信将能在大丛林里找到答案;相信星星最後一定会泄露真相。不过我什麽也不相信了。正因此,我绝不像你心目中所想的那麽脆弱。」

「那为什麽我会为你担惊受怕?」她问道。她的声音低微几近喘息,我觉得自己必须看她的嘴,能真正了解她在说什麽。

「我的孤单寂寞,我被阻绝在人生以外的怨恨,我因身为邪恶而愤怒;不值得被爱又饥渴於被爱的不甘,不都深深感受到了。此外,我不能在凡人面前揭露自己的惶惑惊恐,你也深能体会。因此你不放心我。但是以上的种种不会让我趑趄不前,母亲,我太强壮了,没有谁能对我叫停。你也曾经说过,我一向善尽本分善於做好自己的。只不过,偶尔我难免会多愁善感,怨天尤人,如此而已。」

「我爱你,儿子。」她说道。

「信守承诺,别忘了。」她说――我想说关於她应承诺的事,想说罗马的代理人,想说她应该写信,想说……

猛然之间,我知道最後的时刻业已来临,我知道,却无法改变。

「卡布瑞。」我轻唤着。

然而,她已经杳无踪影。

房间,花园外面,夜晚的大地,只馀一片寂静。

曙光将露未露之际,我张开眼睛。我躺在房间里地板上,啜泣竟夜倦极为眠。

我知道该动身往亚历山大港口去,应该尽快并尽量走远,好在日出之前将身子埋进沙里;在沙滩入睡一定会舒服无比。我也知道花园的门开着,所有的门全未上锁。

但是,我不想动。

在冷寂中,我想像自己正在开罗大街小巷寻找她,呼唤她,叫她回来。好像有那麽一瞬间,我真的去了;出丑露乖地追在她後面,我想告诉她有关命运之事;我命中注定会失去她,正如尼克注定会失去双手。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必须破坏命盘,战胜命运行。

不合逻辑没有道理。而去我也没有去追她,只是去猎食,过後便回来。此刻她离开开罗已好几哩外了,她之从我处走掉,正如一颗细沙掉在空中,哪里还找得到?

似乎已过了很久,我转过头,花园上面的天空一片腥红,腥红的光更已笼罩在远远的屋顶。太阳就要出来了,温暖也随而即来,紧接着,开罗的大街小巷,成千上万的声音将此起彼落。恍惚之间,我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似是从沙地,从树丛,从那片草地传来。

正当我还在聆听这些声息,正当我还看着耀目的光在屋顶移动,我察觉一个凡人靠近了。

他站在花园敞开的大门,正往空荡的屋里探头谈脑。一个年轻金发的欧洲人,身穿阿拉伯式宽袍,长得相当俊帅。在微曦中,他看到我,一个欧洲夥伴,躺在一个被弃屋顶的地板上。

当他走进荒芜的花园,我躺着呆呆瞪他。天空的亮光照热我的眼睛,柔软的眼眶四周已开始灼烧,他穿罩着乾净的白袍於白头巾,好像披着白布的鬼魂。

我知道我得快跑,得赶快跑远躲开冉冉升起的太阳。此刻已来不及跑在地板下的地窖,这个凡人已进入我的巢穴,来不及杀他并摆脱他了。可怜不幸的凡人!

然而我仍动也不动,他走近了,整个天空在他背後明灭不定,他的身影变长变黑了。

「先生!」关怀的轻语,就像好多好多年前,圣母院的那个女人,曾经试着帮忙,我却让她跟她无辜的孩子双双受害。「先生,你怎麽了?我帮得上忙吗?」

白色头巾下有一张晒黑的脸,金色眉毛闪亮,灰色眼眸如我。

尽管大非我愿,我知道自己正在爬起来,自己的正在往下卷,毒蛇似的牙正往外冒,我看到对方瞠目结舌。

「瞧,」我嘶嘶作响,獠牙已经尽露:「你看见了没?」

冲向他,我抓住他的手腕,强迫他摊开的手放在我脸上。

「你以为我是人类?」我恫吓着,把身子举起来,他的脚离地,徒劳的踢腾挣扎。「你以为我是你的弟兄?」我大叫。他的嘴大张,先是发出粗嘎的乾嚎,然後凄厉尖叫。

我将他往上投掷,他的身躯如球般旋转,穿过花园,穿过闪光的屋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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