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黎斯特》第70/164页



注视着她,阿曼德惊骇欲绝。或许在他看来,她散发的狂笑恐怕不是雷声隆隆,而是电光闪闪吧!

「不,这是慌话,是将问题极度荒谬的简单化!」我说着,头骤然刺痛起来,眼睛也刺痛起来。「我的意思是说,所谓因爱而死的观念,只是一种白痴伦理观的掩饰罢了。」

我把手放在双鬓上,内心深处,某种致命的痛苦正在渐渐扩散,剧痛使我的视野模糊了,也使我在梅格能地牢的记忆加深了;在臭味扑鼻的地穴,已被判罪的腐烂体推里,我想起曾经被囚禁、被喂食,却也难逃一死的年轻凡人!

阿曼德悲怆地望着我,刚老皇后的狂笑似在对他拷打,如今换做我在折磨他了。他的狂笑持续不断,声音更似乎越来越大,越传越远。阿曼德伸手向我,好像想碰我一下,却又犹豫不敢。

过去几个月来,我所感受到的狂喜於沈痛,此际全部凝结在我的心底;我骤然滋生不顾一切的冲动,想再次如在瑞诺的舞台上,大声嘶吼,放声尖叫;此种突来的强烈激动,使我惊慑惶惑,我只有喃喃念着一些无意义的话,只是喃念渐渐大声了。

「黎斯特!」卡布瑞在耳边轻唤。

「热爱凡人?」我念念有词,眼睛瞪着老皇后的非人面孔。却惊恐地发现,黑色的睫毛,在她闪光的眼珠上有如一根根铁钉,她的肌肤好像大理石,却自有生命焕发。「热爱凡人?这需要花叁百年的时间吗?」我凝视着卡布瑞。「从第一天晚上,我揽凡人入怀,我就爱上他们了。啜饮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死亡,我非爱不可呀。老天爷,这难道不是幽冥禀赋的精髓吗?」

我说话的音量渐增,如今已像那天在剧场的响彻云霄了:「噢!你们都没有这种感觉吗?你们的智慧何在?你们的能量何在?太可耻啦!」

我离开他们身边,独自眺望这个我也身在其中的巨大坟墓,眺望我们头上的潮湿巨大拱顶。这个地方似已从实质转化成为幻象了。

「老天,幽冥法术让你们尽失理性吗?」我问道:「你们的繁文缛节,你们密闭吸血鬼雏儿在坟墓里,只是一场虚无吗?或是当你们犹活着时就已经是妖怪?我们之中,有谁能够不念兹生兹地爱凡人呢?」

没有回答,除了墙里饥渴的那群啾啾怪叫外;没有回答,除了尼克衰微的心跳声外。

「好吧,不管如何,且听我说!」我又开口了。

我用手指指阿曼德,又指指老皇后。

「我从来没答应出卖灵魂予魔鬼,之所以会制造另外这一位,只不过伸出援手,给她脱离专啃骨的众虫咬噬罢了。倘若爱凡人之行为,乃是你们口中的堕入地狱,那麽我早就下地狱了。我的命运即已注定,你们大可袖手,就让我们结帐互补赊欠吧!」

我的语声支离破碎,我喘息不已,手痛苦地戳入头发里。阿曼德走近我,身上似乎闪闪发着微光,他的脸容似不可思议的纯净,却又带着不自禁的肃然起敬。

「死东西,死东西……」我喃喃念念:「请别靠近我。在这种臭气洋溢的地方,却夸夸其谈疯狂於情爱!那个老妖怪梅格能,他把他们锁禁在地牢里,他怎麽爱他们?怎麽爱他的掠夺物?就像男孩子爱蝴蝶,却又把蝴蝶的翅膀扯裂开来!」

「不,孩子,你认为已明白,其实并没有。」吸血女鬼完全不受干扰。「你刚刚开始滋生爱意罢了。」她轻快地笑着:「你对他们感到抱歉遗憾,如此而已。至於你自己,你不可能即是人又是非人呀,是不是呢?」

「又是慌话!」我说道,我走近卡布瑞,伸手揽住她。

「有朝一日,你会是真正恶毒可憎的东西,孩子,这是你不死的天性哩!」老女鬼接着说:「到那时,你真正能从爱里了解许多事物,到那时,深深去爱,去了解吧,孩子!」举高双手,她又嚎叫了。

「该死的家夥!」我愤而诅咒道。接着卡布瑞和尼克,带他们转身走向门边。「你们反正已置身地狱,我决心让你们就留在地狱里啦!」

我从卡布瑞手臂中抱起尼古拉斯,我们穿过墓穴,跑向楼梯。

老皇后在我们身後,抛出狂乱尖锐的爆笑。

我停止脚步,回头一望。她大概像是莎士比亚笔下所写,失心成疯的?菲丽亚吧!

「黎斯特,快走呀!」尼古拉斯在耳边轻促,卡布瑞也以急迫的手势催我快走。

阿曼德动也不动,老女鬼站在他旁边,依然暴笑不已。

「再见啦,勇敢的孩子!」她大声喊:「勇猛地疾驰在魔鬼之路上!在魔鬼之路上,用你的无尽岁月纵情奔驰吧!」

当我们飞奔冲出陵墓,那群乌合之众,在寒冷的大雨中,惊慌失措四处溃散;群龙无首的他们,在十分困惑无奈之中,注视我们远离圣婴公墓,走近人潮汹涌的巴黎街道。

不多久,我们偷了一辆马车,马车驶出城外,往乡间而去。

我毫不容情的赶驱马匹奔腾,然而身体却疲惫不堪,那种超乎自然的气力,似乎只不过系于一念。在每一个丛林於路边转角,我忐忑不安,唯恐那群赃兮兮的妖魔,又会再一次包围上来。

无论如何,我用尽心力,从乡下客栈那里,设法取得尼克所需要的食物和饮料,还有供他保暖的毛毯。

我们抵达高耸塔楼之际,他早已不省人事;我抱着他爬上楼梯,来到梅格能最早带我去的顶楼小室。

他的喉咙青肿,那些妖怪吮吸的伤痕犹在。我让他平躺在稻草床垫,虽然他沈沈入睡,我仍能感受到他的乾渴之苦,正如梅格能吸我血之後,那种乾舌燥的可怕感觉。

当他醒来之後,多的是酒可以喝,多的是食物可以吃。我知道――如何知道我可不清楚――不管如何,他绝不会死去。

他白天醒来时会如何呢?我很难想像。一旦小室的门锁上,我知道他一定安全;不管他曾经怎麽看我,也不管将来他怎麽对我;反正在我入睡时,绝无任何凡人,得以自由在我的巢穴走动出入。

莫名其妙的,我觉得自己有如凡人,在他的睡梦中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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