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面不寒杨柳风》第110/131页


苦思未果,踌躇抬眸,却见颖淑妃浅笑着微微摇首,再看公孙正,亦是垂眸无语。
沉默间,太傅焦睦珍又已高声叩首:“是非已辨,请皇上秉公明断,万勿迁怒无辜萁豆相煎!”
太师欧阳华亦跪叩道:“手足血脉当以和为贵,皇上初登大宝,万事应秉持公允方不负先帝重托百姓翘盼,老臣斗胆,请皇上三思而决。”
下列诸臣见两位宰辅皆已表态,遂纷纷跪落异口同声:“请皇上三思而决。”
再次看向静跪于地的妍贵妃,她亦悠悠抬首相望,眸色宁静坦然,丝毫没有惶恐悲伤――必败之局,此刻却胜负难论,其智谋手段不可不谓老辣。
终于,刘羽沉沉开口:“遗妃吴氏,弑君大逆十恶不赦罪不容诛,即刻攫夺位分,送交刑部,抄灭九族,身后不得入葬皇陵。”眸色阴狠地看向刘卓,一字一字地道:“更不得举丧祭奠,私设灵柩,违令者罪同吴氏,株连无赦!”
“你!”刘卓悲愤交集,怒声梗塞。
妍贵妃却是平静依旧,俯身叩首道:“罪妃谢主隆恩。”
刘羽恨然挥手:“拉下去!”
“是!”左右高应,就要上前拉扯,妍贵妃却已霍然起身,厉喝道:“住手!我虽被夺去位分,但毕竟是先帝宠幸过的人,岂容尔等放肆。”目光咄咄逼视道:“让开!我自会行走。”
为她凌厉的气焰所慑,两侧兵士竟然怯怯地让了开去。
“母妃!”正欲提步,听见刘卓颤声呼唤,缓缓回身,目触一身冕服却已泪盈双眸的儿子,慢慢绽出一个和暖的微笑,趋步上前,万分不舍地打量着比自己高出一头有余的至亲骨肉,抬袖怜爱地为他拭去滑落的泪水:“卓儿,为娘好胜要强事事不肯甘于人后,乃至妒恨失德,令我儿蒙羞,又兼祸族人,如今新主登基为娘伏法,天意使之,卓儿蒙先帝恩顾受封为王,此去封地千里迢迢,为娘不得陪伴身侧,有几句话为娘要叮嘱于前。”
“母妃……”刘卓拼命摇头,却是哽咽无声。
妍贵妃只娓娓接道:“从今往后,卓儿孤苦一人,凡事须要自瞻自顾自爱自怜,君臣有别尊卑有命,以后谨小慎微安命守分,不可僭越失仪更不可擅动妄念,今日之事乃因为娘一时糊涂忤逆无行,卓儿万不可迁怒旁人心存怨怼,更不可违背天命私相祭奠,他日若得有余力,更该竭尽所能为君分忧,则为娘九泉含笑心无憾矣。”爱怜地替刘卓正了正衣冠,眸光深邃,轻拍了他手臂两下,转身,翩然而去。
刘羽看着她母子惜别,忽然想起那一个夏夜,母后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臂弯,孤凉地离开人世,心头一阵酸楚,深痛地阂上双眸。
耳畔,似有颖淑妃的一声轻浅叹息。
“母妃!”忽闻刘卓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启眸,已见他发疯似的冲向前去。
玉阶前,石狮下,殷红斑斑,鲜血正汩汩自妍贵妃的额角涌出。
“母妃!母妃!”刘卓扑跌上前,紧搂住了无生意的身躯,嘶声狂呼。
可怜一带枭妃,血染鬓前,已是香消玉殒。
刘羽在袖中狠狠握住双拳:这一幕如此熟稔,活脱脱两年前的自己,这一年来,多少次,梦魇里,悲苦中,一遍遍发誓要将所经受的苦痛千万倍地回敬于他,然而此刻,心愿得偿,他却丝毫没有复仇的快感,看着这一幕天人永诀,胸前只有涛如洪水的炽痛。
“吉时将过,还请皇上尽速入庙祭祖。”公孙正小声提醒道。
艰难地深吸一口气,调匀呼吸,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传朕口谕:闵王刘卓换下冕服即刻启程赶往封地,无诏不得擅离。”
“是。”公孙正恭谨回应。
最后,再看一眼那悲凉凄苦的母子,殷红的血色深刺双眸,终于,转身缓步踏上玉阶,向巍峨庄严的太庙走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在身后高声跪叩。
或者,对于大多数臣子来说,并不在乎那高高在上的君主是谁。
刘卓还是刘羽?
也许,他们更多的只是需要那张龙椅所象征的意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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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妍贵妃临终前的那段话,有几分真心几分深意,我想,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吧。
好象胜利并不都是快乐的。





寂寞王座 第五十五章 线缠缠(上)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1-1-4 11:37:36 本章字数:2697

御书房,空阔寂寥。
宽大的御案之前堆满了高高低低的奏折。
熟悉,又陌生。
多少次,站在这御案的对面,看着父皇埋首政务,眉头深锁,不怒自威的样子心生艳羡,悄悄想象着自己有朝一日也坐在这御案之后该是何等的威风得意。
这一刻,真的如愿以偿,却只有无限的孤独凄冷。
缓缓自怀中取出小小的纸包,轻轻握在掌心,努力地感受那一缕微淡若无的柔韧。
这样的时候,只有那一点点隐约的温度,才能给予他不会落荒而逃的勇气。
“启奏皇上,刑部尚书方瑾前来复旨。”内监躬身禀告。
目光片刻不舍离开小小的纸包,只是沉声道:“宣。”
少顷,已有脚步声传来:“臣,刑部尚书方瑾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并不抬首,依旧痴望手中的纸包。
“谢万岁。”整衣起身恭声道:“臣启万岁,经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会审,罪妃吴氏已对弑君恶行供认不讳,臣等也已将吴氏满门直系五百三十二人,旁系两千七百四十一人,尽数编撰成册,与吴氏画押供状具呈万岁过目。”说着将手中奏章、名册和供状高呈过顶。
“知道了。”刘羽心不在焉地道,仍然专注于手中包着青丝的纸包。
身旁的内监接过折子呈上前来,刘羽目不斜视地淡淡道:“下去吧。”
半晌,竟未听他有所动作,略略不悦地抬首,却见那含笑躬身的人正是秦州贡送军马的书生方瑾,这才恍惚反应过来方才内监通报的正是“刑部尚书方瑾”,不觉微微诧异地道:“原来是你。”
方瑾含笑躬身施礼:“皇上仁心慧质不忘故人,臣下受宠若惊。”
刘羽一勾唇角:“你既驻留不走,难道还有事要奏?”
方瑾缓缓直身:“皇上历经艰难初登大宝,理应春风得意才对,然微臣所见圣颜沉郁,似是不胜悲苦,斗胆揣测圣意,难道是尚有踌躇不决于心?”
一语中的,刘羽眸色一黯,轻轻握起掌心的纸包,苦笑道:“还能有什么踌躇不决?鱼翅熊掌本不可得兼,既已决定取舍,今日种种不过自寻烦恼而已。”
“皇上身为一国君主,坐拥天下富有四海,还有什么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呢?”
“你不明白的。”颓然摇首,如梦呓般低喃:“人活于世,每个人都会有很多的不得已,寻常百姓也好,达官贵族也罢,即便是九五至尊,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方瑾躬身道:“恕微臣斗胆直言:皇上此言差矣。”不待他问随即侃侃而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以微臣愚见,岂止鱼翅熊掌,便是江山美人又如何不可兼得?”
蓦然抬首,刘羽寒声道:“此话怎讲。”
方瑾倒似从容无畏,含笑道:“如今羌夷平定四海和宁,忠靖宁王功不可没,臣斗胆敢问:皇上有何犒赏?”
怔然无语――这一节他从未想过。
踏前一步接着道:“若论金帛,他富有江南,若论位分,他仅在一人之下,若论恩义,他扶助圣上于蒙难之际,如今又是攘夷奇功,除非是座下龙位,否则,只怕无论皇上赏赐什么都难入他眼。”
刘羽清冷一笑:“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方瑾淡淡地道:“赏无可赏便无须再赏,当初先帝在世之时,与宁王同时属意颖淑妃公孙氏,结果宁王获罪远戍北疆,公孙氏入宫侍驾承欢君前,皇上何不踵武前贤效法为之?到时候,江山美人尽收股掌,岂不快哉?”
“住口!”话音未落,刘羽已是勃然作色:“朕与皇叔同甘共苦出生入死,蒙难之初,皇叔更有救佑之恩,如今社稷初宁便要谋害至亲骨肉患难良臣,教朕情何以堪?更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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