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面不寒杨柳风》第83/131页



杨柳风走至两鼓之间转身立定,向着主座再次遥遥一拜,随即起身转面背后的架鼓持锤凝神,肃立不动。
帅堂之中骤然安寂:那日城头的鼓声众人皆有耳闻,如今亲眼历见,不由皆尽屏息拭目。
仿若入定的一刻,纤弱的双臂忽然缓缓挥动,双锤翻飞击落,鼓音雄浑有力威严肃穆声声震撼,和着城外的刀兵厮杀之声动人心魄。
鼓声自缓而疾,嫣红的娇影矫捷有力,翩然若舞。
鼓锤纷飞,时而敲击鼓侧,时而重锥鼓心,一向沉闷的硕鼓竟被演绎出三四种不同的声响。
时如悄然窃语,时若万马齐奔,轻如雨打芭蕉,重若雷霆万钧。
击至兴起,丽影轻旋,双锤骤然跳跃于五面排鼓之上,但闻高低错落,轻重有致,愈疾愈密,变化竟然愈加繁复莫测,只听得人停箸凝杯心荡神移,几欲忘记呼吸。
不知过了几时几刻,激昂清越浑厚凝重,相交相错相呼相应,忽远忽近忽疾忽缓,正酣处,娇躯又转,重锤猛击架鼓鼓心,两声巨响之后,万音俱寂,只余倩影婀娜凝然如画。
堂内众声鸦雀针落可闻,竟是各自沉溺在那鼓声余意之中不能自拔。
良久,还是鲁瑞安率先回过神来大喝一声:“好!好鼓!”满是赞赏欣慰之情,却只在眸底悄悄掠过一丝黯然的泪光。
众人闻声方才醒觉纷纷出言赞叹。
杨柳风收锤回身款款步至主座之前,深施一礼道:“风儿贸然献丑,但愿未曾辱没王爷、侯爷及各位将军的雅听。”
刘珩含笑道:“风儿鼓技超群不同凡响,如此天籁本王前所未闻,不知授自于何人?本王倒颇为仰慕。”
杨柳风恭谨回禀道:“恩师雅怀中正,乃人中龙凤,只可惜天妒俊才英年早逝。”
刘珩慨叹道:“如此人物失之交臂真是可惜可叹。”
杨柳风忽然侧身向着鲁瑞安的席位深深一拜道:“风儿幼时曾蒙恩师照拂,受益良多,可惜斯人不在,虽有千万心意却无以为报,今日乃因侯爷一言之泽,方得重奉锤鼓献技堂前,聊慰恩师在天之灵,故而深感侯爷成全之德。”语声虽然平静,言辞却已颇多感伤。
鲁瑞安亦似为其真情所动,轻叹道:“风儿姑娘深情厚意,令师若泉下有知,亦必含笑瞑眸。”
杨柳风又欠了欠身,方才垂首移步,恭顺地坐到刘珩身侧,缓缓抬眸看向门口轻轻地道:“羽将军奏凯而归,倒让风儿堵在门外,实在是失礼之至。”
众人这在发觉外面的厮杀之声早已平息,刘羽银袍浴血已不知在帅堂之外站了多久――凯旋而归,远远就听见帅堂内鼓声隆隆,入耳的第一刻就知道是谁在击鼓:那一天她为他擂鼓助威,今日,她又是为了谁而持锤振臂呢?未及想,就在踏入门槛的一瞬间凝定身形。
那样的艳丽颠覆了往日的所有,原来果然有“淡妆浓抹总相宜”的人?
舞动的身姿不是寻常女子的纤弱绵软,却是充满弹性和力量的劲柔之美,如果说往日的她是素淡的春风,那么今夜的她却化作瑰丽的秋风。
因为是当堂演鼓,而他又是自门外走入,所以才得以站在比任何人都近的位置,近到她脸上的一颦一笑都看得如此清晰――那从来都淡定无波的容颜上,今夜却满是悲凉豪壮:鼓声凝重时,秀眉深蹙眸色哀伤;鼓声轻快时,秀眉轻扬檀唇噙暖;鼓声疾劲时,娇容肃杀水眸含冰;鼓声悠缓时,笑意幽远眼波荡漾。
痴迷在那样凄寒深浓的情绪中,刘羽甚至有一刻的恍惚,仿佛感受到她沉溺在鼓声中哀凉憔悴的心灵,分不清究竟是人在演鼓,还是鼓在锤心。
直到她那句淡淡的话语之后,众人的目光齐集于门前,他才勉强收拢心思,稳步上前单膝着地朗声道:“末将不负王爷厚望,此次伏击歼敌两千余人,取得敌将首级一枚。”
刘珩挑眉道:“还有敌将的首级?现在何处?”
刘羽扬声道:“呈上来!”
顷刻,便有兵士奉上一个木匣,呈至案前打开匣盖,果然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刘珩扫了一眼,偏首问道:“大哥可曾见过此人?”
兵士将木匣转奉鲁瑞安几前,鲁瑞安定睛一看,已是大笑:“羽将军今夜功劳匪浅,此人乃是羌军五猛将之一的喀罗查,善使一对板斧,威勇过人,不知将军竟如何斩获此人?”
刘羽淡然一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可惜未能生擒。”
刘珩却已扬声大笑:“羽将军出手不凡大功一件,来人,赐酒!”――军宴之上主帅赐酒乃是莫大的荣耀,刘羽却并不在意,只是悄悄地瞥了那红装娇艳的人儿,却见她端坐不动,只轻轻地向身侧的蕊儿递了一个眼色。
蕊儿俏颜绯红,却仍是强忍娇羞,倒了一杯酒盈盈走上前来屈身奉上。
低头拱手,隐忍住心头的失望沉声道:“末将愧领。”接过酒盏仰头饮尽。
是夜,诸将把酒言欢兴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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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顺地依附在他宽阔的怀,似乎踌躇良久,杨柳风终于低声道:“王爷就不想知道教风儿击鼓的是何人?”
“想。”刘珩垂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但是本王会等到风儿想说的时候再听,现在只要好好地搂着风儿,看你平平安安地在本王怀里。”――对于已经过去的事情他从不纠缠,何况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更何况他早就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而他真正在意的是眼下和将来。
今夜的她艳光四射,再一次令他惊喜心动,情已经深彻沦陷,她还有多少未知的悸动要带给他?一定要让他彻底臣服到不能自拔才罢休吗?
不过,在黑暗中微微眯起精光隐隐的双眸,另一道闪烁痴迷的目光他也丝毫不曾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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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除夕之夜的偷袭折损大将死伤惨重,但四王图格扎并未气馁,而是不断利用威势强大的劲弩攻击城防,刘珩带兵出城迎战时,他也并不再派将领出阵单挑,而是直接指挥弓骑、枪骑轮番冲击。
由于刘珩所率领的军队是步骑参半,而北羌的军队却几乎全是轻骑,因此在一开始的交战中北羌骑兵凭借良好的机动性依旧维持着极大的优势。
但是没几天,情况就完全逆转:原来刘珩在江南时就曾不断假设、筹谋着与北羌的战事,关于步骑悬殊的问题早就有所准备,因此在出征之前便已设计出一种一人多高的镔铁大盾,并令人连夜打造出数千个实物,不过由于行程紧急,故而未及操演。
自从到了永兴之后,才开始甄选人手日夜演练。
这种镔铁大盾左右各有环扣搭钩,使用之时环环相扣如铜墙铁壁一般飞速推向敌骑,而身侧另有步兵持挠钩自盾牌间隙中探出,专剐敌骑马蹄,几轮一来,敌马死伤无数,骑兵几乎全都落地成了步兵,此时刘珩再指挥其余的步、骑兵上前冲杀,竟是连捷数场。
本以为从此奏凯有望,谁知四王图格扎亦非泛泛之辈,数次吃亏之后,竟然想出使用长矛骑兵,在战骑之间穿上铁链,并在马腿之上包裹甲胄,冲突起来竟也是声势浩荡凶猛,与刘珩一方的大盾兵居然也旗鼓相当各有千秋,加之羌王又增派了五万骑兵,弥补之前的损失已是绰绰有余,一时间双方陷入僵持阶段。
战事就这样持续胶着,转眼已近二月。
吹面不寒杨柳风





凄寒塞北 第四十一章 计险险(上)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2-1 9:27:41 本章字数:2861

象牙梳,轻轻掠过如漆的乌丝,杨柳风忽然淡淡一笑:“王爷有心事?”
自纷繁的思绪中无意识地问了句:“风儿如何知道?”
“王爷的头发打结了,心思烦乱的人头发才会打结。”镜中的春水慧黠一闪。
微一愣怔,即知她是从自己眼神里看出端倪,也不点穿,只是无声地一勾唇角:“风儿可知本王因何颇费踌躇?”
手中不停,依旧轻柔地替他打理着发髻,沉吟道:“如今两军僵持不下,对方虽有增援,但想来国内也已空虚,增了这五万人马怕亦是强弩之末,因而王爷的顾虑自不在此。”沉默片刻,迟疑道:“可妍贵妃不是已被禁足么?京城又如何会有变?”
刘珩笑了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风儿。”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绢卷递过去道:“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杨柳风迅速地为他拢好发髻,方才双手接过绢卷,展开,只有四个字:沉疴难愈。
慑愕抬眸失声道:“皇上病了?”
沉沉颔首:“而且是大病。”
“可是……妍贵妃尚在禁足之中,颖淑妃又岂能不多加防范。”
刘珩轻叹一声道:“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吴氏一族早已渗透朝堂内外,这禁宫之中妍妃也是树大根深,柔绮纵然手眼通天,毕竟孤掌难鸣,定有力所不能及之处,难为她苦撑至今实属不易。”
烟眉微蹙:“淑妃娘娘既传出这样的消息,京城的情势必然已势如累卵,若此刻圣体不测,那么刘卓身为太子继承大统便是顺理成章之事,届时就算打赢这场仗再班师京畿也是回天乏术,吴氏果非善类,这一招连消带打当真是万分棘手。”
轻拢香肩,拥着她朝床榻走去:“风儿可有化解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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