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面不寒杨柳风》第93/131页


看着略有些急切的背影,鲁瑞安眉头几不可察地一动,眸底忧色深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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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凛凛,一地幽雪,伊人孤立,萧瑟无限。
轻轻地,一袭暖裘小心地拥上孱弱的肩头。
娇躯一震,自凌乱的思绪中抬眸转身,见是他,凄寒一笑,欠身道:“羽护军。”
“叫我阿羽。”轻柔地为她裹紧裘衣,刘羽深深凝视着黯淡的春水――仿佛还是那温淡的双眸,却又似隐藏着别样的光芒:冰一样彻骨,火一般炽痛,而那纤素的灵魂,就这样飘摇在冰与火的边缘,承受着地狱才有的寒冷煎熬。
只一眼,羽睫已轻轻垂下,掩住了眸底足够毁灭人寰的痛苦情绪。
只一眼,刘羽却已无法承受那样可以碾碎灵魂的深切悲哀,忽然紧紧抓住她纤薄的双肩:“风儿,你听着,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牺牲就不会有胜利,重要的是我们赢了,国中的百姓因此得以过上和平安宁的生活,权衡利害舍小保大,这一战的决策并没有错,况且,风儿手无寸权,所有的筹谋都来自于帷幄诸将,就算智虑有失,又与风儿有何干系?”
艰难地微微摇首,偏过脸去痴怔地怅望一地皑皑:“终究都是因风儿一时的孟浪之言而起,对于永兴的百姓,风儿真是罪孽深重。”长叹一声,疲倦地阂拢双眸重重地道:“罪不可恕。”
那淡淡的悠长的叹息,却忽然令刘羽的心头无法抑制地萌生出深浓的恐惧,猛地,扳过她的双肩用力地摇了两下,似欲将她从那样可怕的炼狱旋涡中拯救:“弃子而求先,决胜于局外,风儿曾经这样教过阿羽,难道你忘了?”
凝滞一刻,缓缓抬眸:“可是,战局不是棋局,百姓的生命也不是棋子,都是食五谷穿棉帛,谁的命又一定比谁的金贵些?为什么被舍弃被牺牲的要是他们?”忽然挣脱他的双手,抬腕指向北门的方向:“那一具具白骨,哪一个不曾是活生生有血有肉会哭会笑?哪一个的背后没有亲者之悲爱者之痛?有没有人问过他们是否愿意捐躯受死?有没有人想过他们曾经是如何的绝望无助?”
苍白颤抖的双唇,怆然颤抖的语音,和瑟瑟风中急促呼吸剧烈颤抖的身躯。
痛惜无措地怔望着眼前的人儿,失却了从容淡定的她竟是如此单薄脆弱,这一刻,再不是温闲若水浅素如风,而更像是一缕无依无凭的幽烟,随时都似会消散在这朔乱的寒风中。
对峙了片刻,杨柳风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手,偏首深垂羽睫,用力地狠咬住下唇。
毫无预兆,刘羽忽然上前两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重重地拥在身前,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倾注于她:“别这样,风儿,别这样。”涩然地在她耳畔低喃……或者,又好象是哀求。
有一瞬间的错愕和下意识地挣扎,但只是一瞬,随即就放弃了推拒,只是将双手抵在他胸口,安静地任由他收紧怀抱。
微弱似无的抗拒却将刘羽脑海中瞬间的空白驱走,这才忽然意识到,那一刻的心痛和恐慌,竟令他失控地拥她入怀!
没有挣扎么?是不是她也早就期待这样的拥抱?不是在梦中,而是切切实实地深拥在怀。
上一次,如果真的只是出于偿还赌局,那么,今夜又是为了什么呢?悄悄地垂眸在她的长发,唇角勾起暖暖的微笑。
良久,杨柳风才缓缓挣开他的双臂,烟眉低婉羽睫轻垂,盈盈施礼道:“风儿失礼,还请羽护军见谅。”已是恢复了往日的恭谨稳淡。
“风儿。”刘羽微有些不舍地欲上前扶她起身,却不料素淡的人儿已直身抬眸道:“风儿有个不情之请未知可否容禀。”
“阿羽愿闻教诲。”
“不敢当教诲二字。”极目看向幽沉的夜空:“如果,风儿只是说如果,有朝一日,百姓安危得系于一念之间,只求……念及风儿今日的愧错深悔,慎重取舍,勿使苍生蒙难。”
刘羽郑重躬身道:“若果有来日,阿羽定然时刻铭记风儿训诫。”
黯然一笑:“时辰不早,还请羽护军容风儿回营歇息。”柔柔春水依旧是浅淡无波,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那样的清冷疏离,仿佛刚才的相拥只是一个虚幻的错觉,颔首苦笑道:“既然如此,风儿勿多忧思,早些休息。”
“是。”杨柳风低应一声,欠身行礼,缓退三步,才回身走入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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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帐,卸盔解甲,刘羽忽然发现肩铠的甲片上勾缠着一缕青丝。
小心地解下,拈至眼前:是她的么?
那样柔韧纤软,似乎还萦绕着淡淡幽香,失神微笑了片刻,才忽然跳起身来满室急切地寻觅。
终于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来装存,只得权且拿过案上的素笺,小心翼翼地将指尖紧拈着的乌丝放于其上,又认真地细细包折妥当,压在枕下,才满意地拥被于榻。
这一夜的梦境格外甜美,浅淡温软的娇躯始终逗留在怀中,脚下是暖阳万丈江山如画,整夜,沉溺在那样久违的安稳欢乐的梦境中。





凄寒塞北 第四十六章 疚浓浓(下)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2-8 7:02:16 本章字数:3006

第二日,营门口“杀了她!”“杀了她!”的低吼声不减反剧,连中军主帐之中也是清晰可闻。
众人皆不觉相觑蹙眉,刘羽寒声道:“这些不明事理的愚民,若不严惩带头之人,恐怕要目无纪极霍乱军心。”
鲁瑞安沉声道:“羽护军切不可躁急妄动,永兴之战虽然得胜,但却民心尽失,如今,百姓屡受荼毒,民怨沸腾自然在所难免,而壅民之口甚于壅川,为今之计只有安抚民心才是上策,断不能再施严苛。”
刘羽皱眉道:“但若继续放纵容忍,只怕他们会得寸进尺不可收拾。”
卫子滕捻髯道:“羽护军所虑不无道理,在下倒有一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
鲁瑞安颔首道:“卫先生但说无妨。”
“子滕浅见,民声激愤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饥寒困顿流离失所,如今外无强伺之忧,内有粮草之裕,侯爷何不广施仁政,分粥舍米,再令兵士们帮助百姓重建家园,饱暖无虞之下,怨声自然平息。”
鲁瑞安笑道:“卫先生真知灼见一语中的,原该如此方为上策。”遂依言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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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寂寂,灯火煌熠。
“哎哟。”凝神绣绷的蕊儿骤然低呼一声,连忙将手指吮在口中。
一旁怔然失神的人儿为声音所扰,转眸觑见,不觉笑道:“白天那么好的光亮不见你动一针,却偏要熬在这灯下绣,针脚又那么细密,不刺到手才怪呢。”
蕊儿瞥了杨柳风一眼道:“白天人多眼杂嘛,我还没绣好的,才不想给他看见。”说着,粉颊飞红唇角已噙起甜甜的微笑。
杨柳风垂眸凝睇那娇羞的人儿,春水中悄悄掠过不易察觉的担忧,起身端过桌上的茶壶,提步欲走。
蕊儿忙放下绣绷道:“这是要去哪里?姑娘有什么事吩咐蕊儿便是。”
“你呀,快快地绣好那荷包才是正经。”杨柳风怜爱地一笑:“这茶冷了,我去重沏一壶,万一……”轻轻咬了咬唇,终于没有说下去,只捧了茶壶挑帘出帐去。
待她再度端了新沏的茶进来,蕊儿又已凑在灯下飞针走线,抬眸见杨柳风搁下茶壶仍自沉思不语,不禁一边埋首针凿一边幽幽地道:“这些日子,姑娘的心思蕊儿早已看得通透明白,往素总以为是王爷情深意切一厢痴愿,如今才见得姑娘的用心执著竟也分毫不少,既是如此,又何必偏偏为难着自己,在他眼前一丝也不肯稍露呢?女儿家矜持自重固然是好的,可若隐敛得过了头,不单误了自己的终身,又何尝不是伤了别人的一片赤诚?”轻叹一声,只自顾自地接着道:“姑娘就听蕊儿的一句,此番王爷回来也多说上两句温存的话,别把那一腔的心思都闷着,你总也不说,教人家如何明白呢?王爷那样的聪明人,但有个只字片语自然能够心领神会的,倒不像有的人,木头似的怎么敲也不响……”说着,语声渐微,凝望手中的缱绻双鸳竟已看得痴了。
杨柳风也是定定地注视着桌上的茶壶,缄默不语,惟有春水滢滢在灯烛下闪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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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七,天际阴沉。
在江南,此刻恐怕早已是鹅黄浅绿春光旖旎,而这苦寒的塞北孤城却依旧是冰封雪漫朔风刺骨。
营门外,“杀了她!”“杀了她!”的低吼声昼夜不息,并没有因为官兵的任何安抚而稍有停滞。
杨柳风静静地伫立于营帐前,眸色深忧地看着远处天际那一片可怖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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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燕剪柳,轻柔地握在掌心,一手提缰策马如飞,踏雪四蹄欢扬早将随护的契丹小队甩得老远。
它也在思念遥远城池里的那个人儿吗?
垂眸凝视着掌心的素淡香囊:风儿,我回来了,再等一会,一会就好,重聚首,从此永不相离,我要给你的不仅是一个承诺,更是一辈子的幸福荣耀,不必再独守那样沉重的秘密,我回来了,一切都将不同!
相思蚀骨,归心似箭,神魂早已飞到那纤柔的身影之畔:要拥她入怀,要暖她幽凉的小手,还要……唇畔满满地洋溢着微笑。
只顾一心痴想,发现天气异常的时候,已然是罡风肆虐铅云低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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