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媛春》第45/208页


  林中,有一家土地庙,脱下湿衣,借着庙里的长明灯生火,脱下身上的衣服烘烤了起来,一双耳朵更是聆听四方,从怀里掏了一早备好的生姜,姜汤能御寒,就这样咬着吃罢,放在嘴里慢慢地嚼出味道来,她不能生病,还有好多的事做。
  先烘烤了肚兜、亵裤,之后又烘中衣,架上的外袍才刚半干,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借着夜色可见来者是几个程家军中的士兵,几人正愤然议论着。
  “不就是风尘女子,当真成了三贞九烈的良家妇,跳河自尽也不肯随我们回徐州……”
  “嘘,你作死么,这话要是传到三将军耳里,小心脑袋。”
  “大半夜的不睡觉,还劳师动众地寻人,三将军定是被她给迷住了眼。”
  一行五六人,怨言满腹。
  陈湘如收了外袍想往外去,可这一出去定是会撞上,这土地庙连个后门都没有,连在心下问了两遍“怎么办”,猛地瞧见一边堆有杂草,杨芙蓉主仆就是草垛里藏了几天,那她也藏在草堆里。拿定主竟,抱上衣袍扒开草堆就进去了,伪装成早前的样子。
  五六人见有堆火生着,心下一喜便奔了过来。
  陈湘如来时,就瞧过有生过火的痕迹,且一边还有个砂锅。
  几人大声道:“是谁在这里,谁?”
  没人回话。
  另一人道:“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有逃避兵祸的百姓,许是哪个流落在此的百姓呢。”
  有人坐在草堆上,索性躺了下来,摇晃着双腿,用嘴哈着热气暖双手,“我们且在这里歇会儿,过一会儿就回去,回报三将军说这边没见到人。夜里这么冷,谁还认真地去寻人,天要下雨,那女子要跳河,三将军拦不住,我们也拦不住。”
  另一个矮胖的士兵附和起来。
  几人围在火堆旁烤火,却听外头传来一个老妪的声音,似在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唉,今儿又得饿肚子,什么吃的也没弄到,还好在石头底下抓了两只螃蟹,正好可以炖汤渴,不知道孙儿抓到鱼没有,如果有鱼就更好了……”
  老妪一见是几个士兵,吓得忙忙跪了下来,“官爷饶命,老妪是流难的百姓,不是坏人……”
  一个老妪能做什么坏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老妪生怕被他们当成恶人,一路逃出来时,她可是看到不少人杀人、打人的。
  其中一人怒喝:“滚远些,这地方是我们的了。”
  老妪面露怯意,声音里尽显疲惫,连声道:“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转身又去了外头。
  陈湘如不敢大口的呼吸,只是极低地轻缓呼吸,天气又冷,被冻得不轻,只盼着他们早些离去,偏还有人在草堆上睡熟了,她只得再掏出第二块姜,一点点地放到嘴里抿着。
  一名小旗对精瘦小个子道:“你去瞧瞧,看其他人还在寻人没,如果没寻我们就回去。”
  精瘦小个子跑到支流口子上张望了一阵,回来道:“伍小旗,人没那么多了,许多人已经回去,瞧他们的样子,似乎寻到人了。”
  寻到的,是陈湘如的一只绣鞋,还有她身上解下来的斗篷,那么大的运河,许是认为她已经死了吧。
  伍小旗起身,伸脚踹了矮肥兵两下,“滚起来,回船上了。明儿到了军营就好了,瞧见那些美人没,一瞧着老子连骨头都酥了。”
  完璧之身的少女在一艘上,另有一批是嫁过人但不乏有些姿色的女子又安顿在另一艘船上。
  几个人陆续起来,很快就离了土地庙,陈湘如正要出来,突见矮肥士兵又回来,吓得立马再躲起来,竟是他忘了兵器,拾了兵器飞奔而去。
  陈湘如吐了口气,从草堆里爬出来,把外袍搁到火堆上烤,烤着就有些困乏了,正打着瞌睡,却见老妪领着她十来岁的孙子回来。她的怀里捧着两条三指宽的小鱼,好奇地看着陈湘如。
  陈湘如问道:“大娘是哪里人氏,怎会流落在此?”
  老妪坐了下来,“你也是江南人吗?听你的口音好熟悉?”
  

第064章 遇同乡
更新时间2015-1-7 15:28:53 字数:2194

 第064章遇同乡
  陈湘如道:“我原是临安人氏,江南战乱时与家人失散了。”
  老妪听她说是临安人,越发觉得亲切,忙道:“我们是临安白莲镇人,这是我孙儿。”他乡遇同乡,两眼泪汪汪。再看这年轻女子的装束,似个有钱的,又听那些官兵停船找人,心下隐约也猜到了几分。
  陈湘如突地忆起木奶娘来,虽乳了乖乖几月,可还是有几分感情,道:“石桥村有个外地来的北方人,丈夫唤作乔山,妻子娘家姓木……”
  这老妪笑道:“认得,认得!唉,我们逃难出来的时候,听说乔山的妹子被临安知府的官兵抓了去,要当成美人献给孙家军,来捉的人见木氏生得不错,也把她捉了去。听百姓们说,黄花闺女是送给孙家军的将领做姬妾的,这嫁过人就只配做营妓了……实是太可怜,听说乔山如今和他儿子相依为命呢。”
  镇里有钱的人家,就给知府衙门的官差塞钱财,说些好话,或人上托人地与知府衙门的人搭上些关系,倘若沾亲带故的自是好说话。要是走不上亲戚的门子,就只能塞钱了。他们得了好处,便不抓他家的年轻女子。这没钱的,就只能被抓走了,要敢抵抗,还要平白招惹一顿打。
  生逢乱世,命如草芥,而身为女子的命就更轻贱了。
  陈湘如轻叹一声,“这木氏原是我家小侄女的乳娘,我们离开时便要她一起走,她竟说舍不得乡下新安顿的家,因事急我们就先走了,没想离开几月,竟出了那么多事。”
  木氏被抓去了孙家军军营,早前还以为只得程家军这样,现下才知道各路群雄皆是如此,把女人视为玩物、礼物。临安知府为了保命自是要献出美人、财宝讨好孙家军。
  老妪见在他乡遇同乡,不由得亲近几分,笑道:“我孙儿今儿下河摸了两条鱼,一会儿一道喝些鱼汤。”
  陈湘如笑着摊开手,露出掌心的一块姜,“老人家,你也没了去处么?”
  老妪点头,“听说像我们祖孙这样一老一少的,在江南倒也不怕,可早前想保命,就怕孙家军、燕军杀人。现在很想回家,虽是个穷家却好过在外头流浪没个安顿处。”
  她长长地轻叹一声,早前是更远的地方,她带着孙子走了一个多月的路,可因为识路,又怕遇见坏人,只能沿着运河走,想着许能寻到临安的方向,只要入临安,就能离家更近了。
  老妪继续道:“早前,我们在那头的兴隆县问过,若从兴隆县坐船回临安,得四十文钱的船资呢,我们与儿子、儿媳失散哪里还有钱。”若有钱,好几月前就坐船回去了,“原想一路乞讨凑足船资,不想这乞讨的人太多,小户人家没钱给,大户人家也不敢行善,生怕恶人见财起异。”便是这区区四十文钱,她也凑不齐,没有钱就不能坐船回临安。
  祖孙俩就只能在这破庙里安顿下来,饱一餐、饥一餐的,就是这只黑不溜丢的砂锅,也是附近一个百姓送的,说他们好歹有了这个也能吃口热食。
  陈湘如垂着头,她身上倒有些零碎银子,这是她在撒银子时留下来的一把,道:“我身上有些银钱,我给你们一些零碎银子,明儿你们去就近的地方备了干粮,坐船回老家吧。”
  老妪眼睛一亮,拉着孩子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小姐大恩大德……”
  还没说完,就被陈湘如一把止住,“别跪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都过得不易。你若真要谢,就到石桥村后林子里的一个叫李湘华的墓前烧烧纸,代我瞧瞧她。”
  妇人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
  孩子似要说什么,却看到祖母犀厉的目光,只得住话。
  妇人笑道:“小姐与她是亲人?”
  陈湘如悠悠叹道;“情同姐妹,胜同亲人。”
  坐在火堆前,陈湘如继续烤着衣袍,老妪瞧出这一件很漂亮的冬袍,之前有很多官兵在外头寻人,她已经听人说了,这是程家军,是孟公程邦的人,好似在寻一个姓陈的姑娘。
  老妪面露讷然,“哦,听人说李湘华早前爱上了一个姓涂的后生,可不是有趣么,都要过门了却吵着不嫁,自己住到了城里。”
  白莲镇就那么大的地儿,但凡有个新鲜事,就能传得人人皆知。
  不过是萍水相逢,既然托这老妪去瞧李湘华,陈湘如不由苦笑,轻声讲叙起李湘华与涂九的故事,又说涂九在洛阳读书那几年,李湘华关心涂九老母、妻儿,总是请涂三公子帮忙送银子等诸事。那些年,她还以涂大娘之名给远在洛阳读书的涂九送银子,虽是风尘女,也算是有情有义。
  妇人听到此处,面上生起愧色,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事,一直以来,都以为涂九从洛阳捎来的。可后来又说涂三公子给他家的,偏生涂家遭了盗贼,涂三公子却不肯借银子,她和涂九都觉得奇怪。如今才知,原来那些银子不是涂三给的,是李湘华给他们的,接济一两回不难,难的是长达数年时间里,李湘华一直是这样接济他们的。
  陈湘如说完之后,轻叹道:“她是个苦命女子,一生都系于涂九一人,最后被他所伤,甚至到死都还记挂着他。”
  老妪埋着头,用沉痛的声音道:“是个苦命女子……”
  她太固执了,早知是这样,又何必为难了涂九,宁可给他另娶侍妾,也不许他将李湘华带回家门。
  老妪轻叹一声道:“我听说涂九也是不得已,他原是要娶李湘华为平妻,只是她母亲太顾颜面,说什么也不肯。为了这事他和他娘闹了好几天,后来还是他娘用死逼着他发誓,只能纳李湘华为妾……”
  “他既做不到就不该害了李湘华一生,涂九是李湘华梳拢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她一生中最爱的男人,他伤李湘华太深了。”
  说着闲话,远处传来了雄鸡报晓的声音。
  陈湘如面含忧色,“现下想来,姐姐早亡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不用受这乱世流离之苦。”
  只是可怜了乖乖,一出生就没了亲娘,但只要她陈湘如在,就一定会把李湘华的女儿哺养成人,真心疼她、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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