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往事》第10/38页


“您还怕别人不知道奴婢来过您这么?您的心意奴婢领了,殿下还是多操心眼下的大事要紧!”玉琬偏头看着他,等着他回答。十九挠了挠脸颊,自然知道何谓之“大事”,他讪笑:“那……那你自个儿回吧!路上小心点!”
玉琬点头,转身上了雇来的马车。她掀开帘子回头望,发现十九还愣愣地杵在原地,像尊石像一般。猝然间,她想到……上次的十九好像是气冲冲地离开……
她抚抚额头,手无意识地搓摸着剩下的两方兵符:给谁呢?
马车在四皇子府门前停下,玉琬下车,朝门房递了牌子请人去通报。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里边踩着疾步迎出来,他笑眯眯打声招呼,作揖请玉琬入内。玉琬跟在他身后,随口问:“请问,你们主子在么?”来人笑应:“在。正在里边等着姑姑,您请!”玉琬不说话,心里盘算着呆会如何开口。
“到了,您请。”来人将她领至一书房门前,房门没锁,帘子卷挂好。四皇子立在书桌前,穿了件对襟长衣,衣服上绣着祥云,两宽大的袖口稍稍往上叠褶,他正临摹写字,神情十分专注。玉琬也不上前打搅,轻手轻脚踮进门,在门口处站定,静静打量屋里的陈设。房间两边有两个高高的书架,呈V型设立,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前边是书桌,桌上摆着上好的文房四宝,桌角上竖着一对玉麒麟,身下压着纸卷……待一切打量完毕,她的目光再次回到四皇子身上。他的眼睫下敛,长长的睫毛偶尔随眼眨动,挥动的手臂潇洒流畅,可以想像,那纸上的字必是遒劲有力的。没有国字脸的杀气和眼神的深遂世故,四皇子的侧脸看起来很柔静,配上他欣长的身材,多了几分温文尔雅,少了几分冷酷。
“你来了?”四皇子抬头,淡淡地开口。
玉琬忙按宫规行礼:“奴婢见过四殿下,殿下千岁!”
“嗯,起来吧!”四皇子将手中的笔挂回笔架上,刚才那管家模样的人端水进来,他净手。“来,坐。”他朝旁边一指,那里有两个小圆凳。
玉琬行蹲礼谢座,来人端着水盆悄然离开。不一会,就有府里的丫头上茶。
四皇子随手取碗茶,也不说话,左手托茶杯,右手扣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拂。他不时地吹茶叶,偶尔还深闻几口茶香,自弄了半晌,仿佛刚刚想起玉琬似的,忙道:“怎么?这茶不合你喜好?”玉琬忙摇头,起身应:“哪会?!四殿下说笑了。”
“那,尝尝吧!这茶我喝着挺醇香。”
玉琬浅笑:“是挺醇香的,奴婢没品也闻到了。”
“哦,是吗?”四皇子的眼角泛起一丝笑意,他睨视玉琬一会,又全神贯注品茶。
玉琬面色如常,可心里却有些焦躁不安了,对自己的莽撞选择也有了一丝儿后悔。四皇子虽然不说什么话,却在整个房间内营造出一种强烈的压迫氛围,玉琬觉得自己的神经弦紧绷,自刚落座那会儿就开始了。要怎么开口说明来意呢?
“嗯哼!”四皇子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右手半握成拳放在唇边假咳一声。玉琬忙立直身子,摆出正儿八经的认真样。“嗬——”一声轻笑自四皇子的朱唇逸出,只听他戏谑:“你打算一直这么耗着?还不说么?”玉琬赧然,又暗自将思绪整理一遍,待理智恢复了才接话:“其实,奴婢这次来找四殿下是有要紧的事情。”
四皇子并没有露出半分惊讶之色,似乎这个答案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这我知道,你是老祖宗身边的人,没有要紧的事,断然不会私自出宫。怎么?出什么事儿了?”
说到正经话题,玉琬明显轻松多了,她将来意说明,然后将袖里的兵符递上。初见兵符,四皇子的眼睛亮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可一直留心观察他的玉琬还是注意到了。
“为什么给我?”他问。
“因为您值,也因为您配,所以可以给您!”玉琬认真答。
四皇子抬眸,想确定她说话的真实性,玉琬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正目迎接他的窥视,她这么做只是想救天帝,她无愧于任何人。因此,她的目光里多了些真诚与坦然,毫无闪烁心虚之意。四皇子慢慢伸手,他将兵符收起。玉琬浅笑看着他。
“你身上的兵符只有一块么?”四皇子突然问。
“原本有四块,可如今却只有一块,而且也给您了。”玉琬坦然答,脸上没有一丝遽色。
四皇子淡然一笑,一眼微闭,一眼微睁,态度亲昵地看着她,半晌才十分温柔地说出一句:
“你说话,我相信!”
正文 10 偶遇
轰然一声,玉琬的心绪被炸得七零八落。她匆匆起身告辞,假装没听到身后爽朗的戏笑。
重新回到马车上,手里捏着最后一块兵符,心里犹豫着找谁。难道,真的要置某些人于死地么?国舅受应天谴,她自然懒得管,可其它人呢?也能不管么?老祖宗为什么要将兵符交给她,究竟想她怎么做?皇子是陛下的亲骨肉,是老祖宗嫡嫡亲的孙子,一时因怒火杀之,或者因形势所迫杀之,难道日后不会悔之念想么?到时,她又该如何自处或被处?混乱纷纷的思绪搅在一起,玉琬觉得自己真不该办这差事。
“吁——”马车停下来,就听前头的车把式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这就让路。”玉琬只觉身体一阵摇晃,马车就掉头行向一边。
“七哥,你这是恃强凌弱!”二十一皇子戏侮的声音传来。
玉琬蓦然一惊,车上的人是七皇子和二十一皇子么?她慌忙打开帘子半探着身子确认。刚巧七皇子的车子从她面前经过,帘子被风拂起,她与七皇子正好照个正着。
“停下!停下!”七皇子朝赶车的太监嚷。
车子停下来,七皇子跳下车,炯炯有神的眼睛里迸射出欣喜而又意外的光芒。二十一皇子怀揣迷糊紧跟在后,还不时地纳闷嗫言:“怎么了?不走得好好的吗?我刚刚是开玩笑的,七哥怎么当真了就?”
七皇子不理他,径直走到玉琬跟前,粲然一笑,柔问:“你怎么在这?”玉琬回之浅笑,随即跳下车,正身便要行礼,七皇子忙伸手拦住:“地上脏,今儿就免了!”
“谢七殿下。”
二十一皇子屁颠屁颠凑上前,见是玉琬,立时满面生花,一把将他七哥推开,上前就拉玉琬:“在这能见到你?真是稀奇!好久没见了,越大越漂亮,你赶快嫁给本殿下,本殿下一定好好宠着你!”
七皇子不悦地蹙眉,摆出兄长的架势训道:“二十一弟,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说话做事还像个孩子一样毛毛躁躁,玉琬是老祖宗身边的人,这事能随便说的?二年前的事情又忘了?也不长点记性!”
玉琬被二十一皇子拉扯着,正左右为难,顺也不是,甩也不是。还是七皇子眼尖,上前将二十一皇子的手扳回,玉琬才算是逃脱了魔掌。
二十一皇子心中不悦,脾气一犟,也不管是不是在大街上,劈头就来:“七哥,你也别老训我,哼!你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别以为没人知道,还有十九哥也是,不过十九哥比你好,人家比你诚实!对玉琬动心思的人不止我一个,这我早知道!”二十一皇子回头,转身面对佳人:“玉琬,你放心,我立功以后一定求太子哥请老祖宗将你赐给我!”真挚的眼神灼热地望着她,黑色眼眸里写满坚定。
七皇子被二十一皇子的话噎住,不一会儿,便脸色发青而眼神阴郁。
玉琬听其言就知道二十一皇子不知道宫里的情形,只当他父王快不行了,太子即将即位。可是,眼前的这两人究竟是哪一拨的?自己费尽心机将兵符分散,可不能落到同一伙人手里。
七皇子见玉琬不说话,独个儿老愣神,忍不住摇撼她:“怎么了?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里呢!”
玉琬醒神,忙答:“奴婢出来给老祖宗买蜜枣,可晃了大半天也没找着合适的,现在正犯愁。”
“蜜枣儿么?我那有!犯得着为这事魂不守舍?走,去我家,我家里的蜜枣多的是!”说着,就要上前拉她。
七皇子往中间一站,拦住二十一皇子:“你那东西还不是宫里来的?与宫里有什么两样了?宫里的东西要是合老祖宗口味,至于让她出来么?这么大的人,说话也不思考思考!”七皇子说得在理,二十一皇子反驳不了,白白蹭了一鼻子灰,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心中一气,便转身回原来的马车跨辕而坐,腮帮子高高鼓起,嘴上可挂酒瓶儿。他是玉琬看着长大,玉琬对他有着主仆与姐弟两种感情,见他受窘,不禁有些心疼,于是出来圆场:“二十一殿下也是太过担心老祖宗,一时情急才没想周全,奴婢能理解。”
这下换七皇子阴沉着脸,二十一皇子笑逐颜开。玉琬趁人不备朝七皇子使个乞求的眼色,请他高抬贵手,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七皇子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下来。
“既然你出来了,机会难得,我们一起去环翠楼吃一顿吧?那里的厨子手艺好得不得了,包你吃得香!”二十一皇子兴奋提议。七皇子也面带笑容望着玉琬,显然是赞同。
“这……”玉琬为难,抬头望天,已近时暮。七皇子瞧出她的为难,于是道:“如果实在不行就改天吧!”
“嘿?”二十一皇子待要再说什么,却被七皇子拉住。
“多谢七殿下体谅,也多谢二十一殿下的心意,可奴婢真得回宫了,珏姑姑等着听信,老祖宗等着奴婢的枣儿解馋,可不能再耽搁!”
“老祖宗的事情要紧,那你先回吧!吃饭的事情以后再合计!”七皇子说。
二十一皇子本想说几句,却只徒劳地蠕动他的嘴唇,硬是半晌儿没憋出一个字。玉琬将手里已有的蜜枣递他几个,当是哄他了。
“两位殿下万安,奴婢先行告退了。”她不忘礼数与两人告别。
玉琬回车上坐好,让车把式继续赶往目的地。手里摸着滚烫的令符,脑海里不停交战。车子驶出老远,玉琬又大叫一声:“请等一等!”顿了一下,心里终是做了决定,她从车上跳下来,二十一皇子已经坐到车里,七皇子正跨脚往上,见到玉琬回头,连忙放下脚迎上。
“怎么?还有什么事?”
玉琬情绪激动跑到他面前,将东西往他手里一塞,道:“奴婢不想任何一位殿下出事,请殿下自己斟酌。”说完,也不待七皇子有任何反应,她又跑回自己的马车,人还没坐稳,便一个劲地催车把式快走。
东西总算是送出去了。太子党、四皇子党、七皇子党,每派都有,十九是哪边的人她不清楚,反正也给了他一份。她长吐口气,希望各位皇子不要辜负她的苦心,人命关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大事,希望大家能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能够慎重其事……
正文 11 装病
当玉琬回到慈宁宫时,整个宫殿已被夜幕笼垂。路上偶有巡逻兵经过,其它各处均已熄灯闭户。慈宁宫的大部分灯已经熄灭,老祖宗所在的暖房闪着幽黄色的烛光,依稀可见窗户上映着两个人影,她猜想着定是老祖宗和珏姑姑。玉琬深吸口气,准备进去复命。可在她抬脚的瞬间,却听里边传来珏姑姑的声音:
“唉!玉琬这孩子奴婢看着长大,虽说她父亲蒙冤枉死,可她却没被仇恨蒙蔽心智,实属不易。这六年来,她孝顺您和照顾奴婢也是尽心尽力,没二话好说。只是,奴婢实在不明白,老祖宗今儿为什么要派她去……老祖宗可是有什深意?”
玉琬轻轻将脚落下,两耳竖起来,尖耳细听。只听老祖宗半晌才接话:“这事儿原本是不该她去,可我这不是没人了么?再说,她那孩子机灵,人也实诚,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可万一她不回来怎么办?您瞧,这天都这晚了!”
“她不会不回来!我装病这么久,就属她最实心,她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装病?果然……
“奴婢是说万一,毕竟,她手里拿着的可是我们天朝的兵符啊!”
“哼!”老祖宗哼笑一声,道:“你何时见我做过无把握的事?放心好了,有了四方兵符,没有另一样东西,其它人拿着也是白搭。祖宗聪明啊,告诉你一个秘密,咱们天朝的兵符啊,是分正副两块……”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听不真切。
“嗬——,还是老祖宗高明!”珏姑姑的声音满是佩服。
听到这里,玉琬心里寒如严冬,整个人如坠冰窖,双手无意识地扯着裙带,也不进了,转身朝自己的暖房走去。她辛辛苦苦的,奔波劳累后的结果,就是这样么?如果她今天没将事儿办好会怎样?她不敢想像。
四周静谧,玉琬愣了半天,随手将房里的东西整理了,最后拢拢心思,仍是往老祖宗所在的暖房行去。她明白了,只要她在这宫中一天,就只能被主子们利用。宫女是什么?大概就是这般吧:平日里让你侍候着,喜欢时就宠着,危急时刻利用着……这就是宫女存在的价值。
她并不比别人特殊,无论她平日里如何得宠,如何受主子器重,可她的身份仍然只是宫女!想通这些,玉琬也不气了,人也变得勇敢起来,既然这里有这样的规律,那她就依规律生存。
她轻叩三下房门,就听里边窸窸窣窣一阵响,有人来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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