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往事》第25/38页


“不!我要说,再不说,只怕就没机会了。”
“老祖宗还有什么需要玉琬的,您只管吩咐。”玉琬道。她心里明白,眼前的这位老人,已近油尽灯枯。
“你是好孩子,请你一定要守护我的孙子,别让他们互相残杀。”老祖宗满含期待望着她,临死的老人想从她嘴里得到承诺。
玉琬有些吃惊,她不认为她有阻止皇子争端的权力和能力,但她不忍拒绝,所以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十分认真,十分慎重地点头答应。她明显感觉到老祖宗握她的手瞬间变得死紧。老祖宗咧了咧嘴,想笑,却笑不出声来。
“陛下,您陪陪老祖宗吧,奴婢先在门外候着。”玉琬强忍大哭的冲动,告辞出来。总得留些时间给他们,他们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交待。
大家见到玉琬出来,微微有些骚动,但很快又安静下来。明眼人见到她红肿的眼睛,彼此心里都有了准备。四皇子和七皇子领着兄弟并排站着,两队人马,大有分庭相抗之势。玉琬不得不佩服老祖宗的英明睿智,她年老至此,却仍能如此准确地判断出现今的形势。她终于明白七皇子那天会有的担忧,因为现在的四皇子,无任是气势上还是军威上,都已有凌驾于上的趋势。如果不是有国舅大人的党羽势力撑腰,估计七皇子早就败下阵来。国舅!玉琬想到这个人,仍然会恨得牙疼。杀父之仇,永不能忘。
“老祖宗!老祖宗――”随着天帝几声痛呼,大家都下跪,失声痛哭。“咚咚”的丧钟响彻天宇,久久回荡在宫中。
玉琬随着人潮跪哭,有伤心,有茫然,还有几分害怕……所有的情绪都随着泪水宣泄出来。她已经失去生活的目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落在何处。
少顷,负责大礼的司仪太监以及尚宫们到来。玉琬起身,将头上的珠花取下,换上丧服,然后入内给老祖宗最后拾掇一切。她有些害怕,虽然老祖宗算是她的亲近之人,虽然也送走了珏姑姑,可她向来就敬畏死者。她是老祖宗的近身随侍,又是慈宁宫品级最高的尚宫,她若相辞,怎么都说不过去,再说,宫里宫外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若不仔细,只怕会授人遗柄,将来的日子也不好过。想到这里,玉琬定定神,暗自深呼吸几次,心里努力想着老祖宗生前的好处,手脚终于平稳下来。好不容易将事情办妥,她与守棂的宫人交待一番,待一切妥当,才准备回房。她扶着额头从房内出来,迎面撞上四皇子。
“怎么?累了?”四皇子见她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透着疲倦,忍不住小声问。他不问还好,他这一问,玉琬便感觉两腿有些发软,就像踩在棉团上,脑袋也有些晕眩。她张口想回话,却感觉一股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她忍不住向前栽倒,失去意识前,她知道自己落进了一个强有力的臂弯里。
“姑姑醒了?”
玉琬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原来的房间,旁边还有一个灵巧的女孩笑眯眯地看着她,大约十五、六的样子。
“这是哪?”她问。嗓子因为长时间没发音,竟变得含糊不清起来。
可那女孩看她的神情还是猜到了,只听她道:“这里是太医院,那天主子爷将昏倒的您抱过来,让太师傅好好给您疹治,可算是好了。”
“太医院?”玉琬神智恍惚,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应该在慈宁宫才对,怎么到这来了?“那……那老祖宗呢?”她焦急问。
女孩过来,边收拾纱帐边道:“老祖宗今儿个一早就出殡了,您的身子因为长期劳动,又因为精神压抑,这次又受了刺激,所以才会晕倒。虽然这不是什么大病,可一个保养不好,也会落下病根。所以呀,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好宽心,别太压抑自个。人活着,总要不停地经历事情,也要不停地迎来送往,身边总有人离开,也有人靠近,然后再次离开,这是无法避免的规律。很多事情,就看您自个怎么看,怎么把握。”她年岁不大,说话却是老气横秋。玉琬想了想,觉得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小宫女的话,她自是深有体会。
“我叫秋儿。”女孩水汪汪的眼睛里载满善意,自我介绍。
“我叫玉琬。”
秋儿给她倒杯水,笑嘻嘻地接话:“我知道,您是老祖宗生前最喜欢的姑姑。说实话,我很佩服您。”玉琬望着她,想确认自己是否与她有过交集,可惜答案还是没有。
“怎么?不相信?”秋儿笑,她继续道:“您到东宫,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却仍然能够全身而退,再到慈宁宫,又那么得陛下器重,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到的。”
玉琬瞠目以示不明,她得老祖宗宠爱她知道,可天帝……她还真没那感觉。而且,她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眼前的这个秋儿,从头至尾都没有自称过奴婢。就她的性格而言,她也不像是宫里的宫女。她的眼睛挺大,透着灵气,长相不俗,远观近赏,怎么看都是一位小佳人。她没有按品级穿宫服,因为她身上的衣服根本就不属于宫中的任何品级。她的性格看起来很活泼,说出来的话却像阅过人生百态的老人。再有,她知道东宫发生的事情!这可不是一般人都清楚的。玉琬感到十分眩惑,对她的人和她的身份。
“四殿下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她突然朝门外叫。
玉琬惊然。
“秋儿姑娘越来越厉害了!”门被推开,四皇子穿着正服进来,整个人看起来魁梧精神。
“殿下说笑了,我去给姑姑熬点小米粥,一会儿回来。”
玉琬看着她不行礼自顾自地出去,心里愈加肯定自己的怀疑。
“奴婢给殿下请安。”她从床上爬起来,虚行一礼。
四皇子忙道:“快躺下吧!你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不然十九弟回来,我可不好交待!”
玉琬浅笑,听他提到十九,一股蜜意从心底涌出。
“如果不是那天我亲自见着,又亲自将你交到太医手里听他说起你的情况,我还真怀疑你的用心。”四皇子开门见山,直接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为什么?”玉琬有些不明白。
四皇子神秘一笑,“不明白吧?其实很简单!你这一晕,晕得天朝上下人尽皆知,知道人家说你什么了?”
玉琬摇头。
四皇子提高了嗓门:“人家都说啊,你是个忠实之人。老祖宗去了,你坚持为她老人家换完衣服,收拾妥当才晕倒。忠心啊!传得沸沸扬扬。听说父王将你调任的旨意都拟好了。你呀,以后得去御前当差,虽说品级不高,却是仆凭主贵。说不定啊,哪天我还得求你办事呢!”他刚进门时的严肃形象,随着这几句带着浓重语意的话消失得无影无踪。玉琬绷紧的神经弦也放松了不少。
“怎么样?高兴吧?”他寒碜她问。
玉琬不理他,她知道,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就代表他是来她这里放松的。
“怎么?晕一次,就把人给晕傻了?一下子就哑了?”
玉琬看着他演戏,或者说看着他尽情地发泄。这里没有外人,不需要板着脸维持他冷酷严肃的形象。甚至,她有一种感觉,四皇子是在故意粗化自己,他想做一个随意的人。现在的他,带着二分坏,带着三分痞,却又在无意中表露出五分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那种骄傲,是与生俱来的,是天朝的皇室血统给予的。也就是这份骄傲,让一个成熟强大的男人变得充满诱惑和魅力。当然,这份诱惑和魅力对玉琬来说,来得太晚,她的心里已经装下了十九。或许正因为这样,所以在她面对四皇子的时候,才少了少女情怀,少了女人对这种男人的期待,变得坦然,变得轻松,变得应对自如。或许,这也是四皇子开始喜欢找她的原因之一。她在心里这么猜测,这么忖度。
“怎么?不打算和我说话吗?”四皇子侧坐着,手里把玩一个小小的物什,他在不停地转动物什,别人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殿下想听什么?”玉琬半坐着,仍然感觉浑身酸软无力。
“说说你到御前当差的感想。”
玉琬心中突地一下警惕起来,脸上带着笑,随口接答:“殿下说笑了,别说奴婢现在没有接到任何旨意,就是真有那么回事,也不是奴婢能妄言的。”四皇子看她的眼神晶亮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只见他摇头叹气,嘴里嘀咕着:“可惜啊,可惜!”
“什么可惜?”玉琬问,不明白他好端端的,可惜什么。
四皇子回身,两眼一眨不眨地正视着她,玉琬被他盯得心慌,面上虽然没什么表示,可被窝里的手却紧握起来。她努力保持镇定,她浅笑:“奴婢做错什么了?殿下如此审视奴婢?”
“哈哈哈!”四皇子出乎意料地大笑起来。“有趣!有趣!果然有趣!可惜你是十九弟喜欢的人,不然的话,倒是可以和我在一起!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很合适吗?你瞧,现在的我们多轻松?!”
“奴婢不觉得轻松。虽然奴婢在殿下面前没有什么可遮掩的,可那不代表奴婢就轻松了。”玉琬正色说。
四皇子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说,他微愣,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却不说话了,只盯着她看,仿佛在研究她这个人。
“殿下,您该去给陛下请安了。”门外传来公公催促的声音。
四皇子应一声,再回头瞅上几眼,摆出一副我以后再找你的神情,然后迅速拉门出去。
正文 26 新变
天朝二十九年三月初七,距离老祖宗过世刚好一个月。宫中沉闷的气氛还未尽数散去,却又再次发生了惊天动地,令人措手不及的大事――天帝猝然驾崩。无任何前兆的事情发生,突如其来,整个天朝变得激动异常。
玉琬站在玉阶,望着来来往往的各路人马,看着乱中有序的宫人忙碌,神觉敏锐的她已经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异流在空中暗暗浮动。天帝在半个月前召见了她,却并没有下旨将她调至御前侍候,而是将她留在了慈宁宫,这在当时,让很多人感觉困惑,不明就理。而玉琬更是保持了一贯的沉默,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守在慈宁宫,拾掇着宫里的花花草草。
“七哥,这可怎么办?父王没有再立太子,又没有留下遗旨确定皇位继承人,这上位该由谁来坐?”玉阶对面下层行来一队人,说话的是其中一位皇子。
“当然得由七哥来做了,七哥不是一直在监国吗?那说明父王有意培养七哥治国的才能。”另一位皇子十分肯定地说。
“两位皇弟,不要乱说,这事得由朝廷和二位母妃共同拿主意。”七皇子道。他说的二位母妃自然是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天帝在位期间,这两人暂摄天后之责,对下任继承人有投票权。
玉琬站在高处远远地望着他们,七皇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儒雅,脸上带着笑容,似乎胜券在握。突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原来是四皇子和一伙人从他侧面过来。
“四哥!”
“七弟!”
四皇子与七皇子见礼,其它人照行。
“怎么?四哥要去找母妃么?”七皇子笑问。
四皇子看着他,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只听他答:“七弟也去?”
两人相视一笑,均看了看对方身后的人,然后互请一声继续前行。
德妃是七皇子的生母,她自然会偏向自己的儿子,而贵妃娘家在朝堂之中仍有不少势力,而这股势力向来与国舅不合,因此,大家都猜测着她为了自己的家族利益支持四皇子的机率大。天帝和后妃们常将后宫与前堂不相干的话挂在嘴边,可谁都知道那只是说给外人听的。家族势力大,即使再怎么不受宠,在后宫之中也无人敢怠慢。可如果家族无权势受宠,那就是再受宠,一旦圣意淡下来,其下场也可想而知。如果真像他们所说,朝堂与女人没关系,那为什么历代天子要娶权贵大臣的女人为妻为妾呢?玉琬叹气,继续观赏夕阳。
好久没见甄儿了,也不知她现在过得怎样。这几日去求见两位娘娘的人不少,惜姑姑和甄儿是两位娘娘身边说得上话的人,自然也会有人去打扰。玉琬只希望甄儿不会选错方向,不会陷入泥潭太深。
没多久,七皇子与四皇子又同时出来。众人脸上均有不悦之色。七皇子脸上那浅浅的笑容消失,而四皇子脸上则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就那么绷着脸移步。玉琬浅笑,她几乎已经习惯四皇子的两面三刀,人前人后大变脸。
“大哥的孩子那么小,怎能当此重任?预选名单怎么会有他呢?”一位皇子嚷嚷,七皇子连忙拉他。
四皇子这边的人转头看他们几眼,继续往前走。七皇子将手一甩,面上带着怒气,急冲冲地离开。
这样的结果早在玉琬的意料之中,她太清楚仁王妃(原太子妃)的为人,如此难得的机会,她怎么会轻易放过呢?可惜,正忙着拉帮结派的皇子们都不知道,天帝不是没有遗旨,只是没有公开而已。或许,很多人忙得焦头烂额,可到头来却改变不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命运。
“姑姑,听说十九皇子正日夜兼程赶回来。”宫女荧儿过来回禀。荧儿现在比以前精明多了,在玉琬身边,可算是她的左右手。
玉琬点点头,不置言,只望着天边火红的夕阳发呆。十九皇子是注定见不到天帝了,从北方赶回来,就算是日夜兼程也需要八天左右的时间,而他那急于争夺权力的兄弟,自然不会坐失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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