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往事》第27/38页


“姑姑早!”留守的宫人朝玉琬打招呼,她一一应了,将盆里的水一把一挑地浇进盆景。这是她无意中发现的一件怪事,那就是用洗脸水浇的植物比用清水浇的植物长得好。当然,她只敢做不敢说,毕竟,这些东西说出来影响不好,也会影响赏景人的心情。
“看来你过得挺自在。”突兀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二十一皇子突然从暗处蹦出来,唬了专心浇水的玉琬一大跳,差点将手里的盆扔出去。盆虽然拿稳了,可里边的水却还是泼了出来,溅了他一身。
玉琬用手捂嘴,无语?q气,定睛一看,竟然是二十一皇子,这才松口气冷静下来。她轻拍胸口,偷眼打量他,发现他的衣服上东一团西一团溅了不少水渍。天帝刚逝,举国大丧,他身上穿着孝服,脸上还带着怆然之色。孝服的色泽偏浅,颜色又单一,玉琬这一泼,竟在衣服上泼出一朵朵小花,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令人忍俊不禁。
“奴婢见过二十一殿下。”她强忍心中的笑意,板着严肃的脸,规规矩矩的行礼。服丧期间嬉笑,可是大不敬之罪。
二十一皇子苦着脸,甩甩手上的水珠,又瞧了瞧自己的身上,无语望天。“起来吧!”他道。
“殿下怎么来了?您不是应该在正殿随大家议事吗?”玉琬问。盆里还有铺底的一层水,她泼也不是,拿也不是,站在那里有些局促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把水倒了吧!”二十一皇子瞅了瞅她腼腆的神情,赶紧又解释:“我是怕你一个不小心又溅我一身。”
玉琬满脸无辜,可还是依言将水倒在一棵大树底下。
“议事是皇兄们的事情,反正他们谁做天帝都一样,又不是我做,我才不操心。”说这话的二十一皇子孩子气十足。他将衣服解下来抖甩几下,然后又系回去。
“你呢?有什么打算?如果新帝登基,自然会有人搬进慈宁宫,到时你怎么办?父王不在了,老祖宗也去了,他们护不了你,新太后不喜欢你怎么办?”
玉琬倏然抬头,突然之间发现,眼前这个一直被自己当成孩子的皇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懂得从长远处看问题了。他虽然还是长得虎头虎脑,可眼神已经开始有了为人主子的威严。他的个子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她得抬头才能看到他的全貌,这让她惊喜的同时也很心慰。
她转头,发现原来的秦公公换成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后生,此刻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她眯眼,嘴角盈满笑意:“谢谢殿下的关心,这些奴婢还没想过,到时随新主子安排。”不管怎么说,她的心里是高兴的。
“我倒希望七哥能当天帝。”二十一皇子侧头凝望她,随口道。
“为什么?”
“因为七哥当天帝以后,会对你好!”简单而又明确的理由。
玉琬“噗哧”笑出声来,很快又左右环顾,确定没人了才放心。虽然这理由荒唐,可玉琬对他还是充满感激。
“当然,好像四哥对你也不错!”他又补充。
这次,玉琬傻眼了,不知如何接话才是最妥。
“得了,不跟你说了,虽然我不想掺和那些烦人的事,可也不能缺席太久,我先走了,你……你好自为之!”说完,他转身便往正殿方向而去。那位新来的小公公立刻跟上。玉琬望着他的背影,仔细想了想,还是将手里的盆子搁在地上,一路小跑着追过去。
“殿下,请等一等!”
二十一皇子回头,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玉琬,转身迎上,脸上带着疑惑。
“怎么?还有什么事?”
玉琬喘口气,嘬嘴而言:“既然殿下无心理会那些烦心事,那就请殿下听奴婢一言,等会到了正殿,您不要轻言议论,反正您不是排行前几位的兄长,即使不出声大家也不会多想,您就静候大势所趋吧!”
没想到她辛辛苦苦追上来就是说这话,二十一皇子怆然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变化,渐渐柔和。他用力点点头,抬手想为玉琬拭去额上沁出的汗珠,可玉琬却早他一步拭过,他的手停在半空,过了半晌才讪笑一声收回,转身去了。
宫里外松内紧的气氛一直持续了四天。在这四天里,人来人往皆有意。玉琬努力置身事外看着周边的一切,因为她知道,所有人的努力均是徒劳。决定权仍然在天帝。没有十九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到了哪里?这是她除了注视大家的一举一动之外最关心的事情。
天朝二十九年三月十四日四更天,天帝清晨便会出殡入帝陵,然后封墓。伴随着出殡的大事,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不得不解决,那就是新帝人选的确定。
这些天,四皇子党、七皇子党、还有仁王妃主导的小全王党忙里忙外累坏了,所有辛苦的成绩即将在这一刻体现出来。
香炉里的龙涎香燃得正欢,烟气袅篆。先帝正一品的后妃端坐上位,其它宗亲长辈及皇子们落座一排,外朝大臣落座一排,皆按尊卑之序排之。
大家脸色凝重,四皇子、七皇子、仁王妃抱着小全王坐于大殿中间。
“哼――”淑妃将手放至唇边发出声音。
大家动了动,依旧无人开口说话。
又过了半晌,贵妃与德妃和淑妃交换一个眼色,三人互望一眼,无数信息交流。贵妃娘娘正了正身子,终于平缓开口:“这大位――”
她刚想进入正题,就见众人均转身看向门口,原来是天帝生前最宠信的安公公蹒跚进来,如此时机,如此敏感的人物,贵妃立明形势,她顿言。
“老奴叩见各位主子,给各位主子请安!”安公公颤巍巍地跪下,伏地叩拜。也不待别人叫起,他又毅然道:“请各位主子移驾金鸾殿,陛下生前有遗旨留下。”
众人哄然,顿时议论纷纷。
只听国舅爷道:“安公公!既然陛下有遗旨留下,为何不早说?”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安公公不以为然,他“嘿嘿”一笑,从地上爬起来,动作迟缓地从怀里掏出明黄的圣旨。
众人大惊,立刻下座跪地,三呼“万岁”。
安公公复又跪下,高举圣旨,解释道:“各位主子快快请起,这是陛下给老奴最后的旨意,大意就是让老奴在他老人家出殡之日才来回禀遗旨之事。”
国舅将信将疑,可又不敢贸然上前查证,天帝刚刚归去,他那么做容易触犯众怒。他两眼左右滴溜几转,可还是没有主意。
“安公公可知父王的遗旨上写着什么?”七皇子上前问。
众人皆竖耳,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关心的人可不止七皇子一个。
不料安公公却摇头,只见他态度恭敬回禀:“回殿下,老奴只知有遗旨,知晓它所在的位置,大家若想看到它,还得再找一个人。”
犹如平地惊雷,刚刚安静的众人再次哗然。
“还得找人?这人是谁?”贵妃娘娘蓦地站起身,她问。
安公公一脸沉静,他那微显干瘪的双唇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缓缓吐出几个字:“慈宁宫的玉琬!”
正文 28 取旨
短暂的静寂,安公公的答案实在是太出人意料,大家需要时间来消化和接受。
七皇子脸上出现恍然大悟之色,而四皇子则是一脸被证实的表情。二十一皇子满脸欣喜,比起其它人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的想法就简单多了,他只关心玉琬。
所有人中最受打击的要属国舅大人,他精心布局,好不容易选择了七皇子,千方百计取得文武百官中大半官员的支持,原以为胜券在握,定能心愿达成,可如今,这一切转眼间都成了泡影……惊愕、后悔、慌乱之色相继出现在他脸上。官场沉浮数十载,他有强烈的预感,他几乎可以肯定,情况不容乐观。他不禁暗悔自己太过粗心大意,近年来的春风得意,让他放松了警惕,想不到他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更令他难受的是,他此时才猛然想起,那宫女是慈宁宫的人,回忆当时的计划,好像事变之前也有一个慈宁宫的宫女去探望过天帝,聪明如他,怎能再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惜为时已晚,他唯有干瞪眼的份。
“她知道遗旨的内容?”淑妃徐徐而问。她头上缠着孝,较之几年前,她的容貌肌肤确实逊色不少,可即使如此,也仍是绰艳之姿。她那骨子里透出来的媚态,让她看起来更是风韵犹存。
安公公想回言,不料一时激动牵动旧疾,顿时激烈咳嗽起来。
“回娘娘,那玉琬也不知情,不过,那开启机关的钥匙确实在她手中。老奴猜想,她只当那是老祖宗赏给她的念想之物,并不知道那物什还有这天大的用处,所以,还得烦请主子下旨,将她也传去金銮殿。”待气息平稳之后,安公公才用他那低沉的嗓音回禀。
贵妃点头,立刻派人去传旨。其它众人依尊卑之序前往圣旨所在处,安公公在旁带路。
路上有些湿滑,昨晚刚下过淅沥的小雨。从昨夜开始,宫里上下身份的人都得为先帝守夜,除了不通世事的小皇孙,其它人都不得上床就寝,即使是小皇孙也得由人抱着睡,这是历来的祖制宫规。
玉琬小心翼翼地将老祖宗留给她的玉符收好。玉符上端刚好有个小眼,她用丝线结成辫子绑好,然后将辫线从小眼穿过,又将它提起来系在脖子上,藏进衣内,抚平。她将手放在胸口玉符处,凝望着跳动的烛火,静默沉思。
昨晚安公公来找过她,悄悄而来,秘密而言,静静而去。没有人知道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可自安公公来过之后,玉琬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并且时常发呆。
荧儿一进门就看到玉琬又在发呆,她连唤几声,却没人应,没办法,她只好上前轻推。
“啊?什么?”
玉琬的神魂回到现实。
荧儿蹙眉:“刚刚唤了姑姑好几声,也不见您应,所以才问您是怎么了?”
玉琬赧然一笑,道:“没什么,刚刚想了点事情,入神了。”她站起来,理理衣裙,复又坐下,两手抚着床上的垫子。“你呢?事情忙完了?”她抬头问。
“嗯。慈宁宫的各个角落,大家都已经打扫干净。只是……”荧儿怯然,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玉琬疑惑。
荧儿怏怏接话:“您就不担心吗?新主子的事情?”
玉琬了然一笑,轻摇头,继而柔婉言:“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新主子就不会对你怎么样!记住,以平常心待之,不要心存芥蒂,也不要过于防备。远做,少言,自然不会出错。”
荧儿点头受教。
真的不会错吗?玉琬恻然,她自己也没把握。不过,如果真能这般的话,出错的机率会少得多吧!
“琬姑姑,贵妃娘娘派人来传旨,请您速去金銮殿。”宫人在门外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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