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萧妃传》第15/22页


永璘坐那儿看折子,我在看琴谱,手上一边打络子,前几日永璘嫌战袍上的穗子不好看,我便让回京送折子的太监递话给安姑姑,让他给我稍点丝线来,今日她便让送折子的太监送了来给我,我想着过两日不定就要用的,因此得赶紧地打出来。
门外刘全报进。永璘嗯了一声,道:“进来。”刘全低头进帐,跪在地上,参见永璘和我。永璘也没看他,只伸手拿笔,刘全忙跪上前,取下笔递在他手里。永璘认真批折子,帐子里一时静静的,悄无声息。
永璘写完了朱批,放下笔,合上折子,放在一边,伸手拿茶盅,刘全早递了上去。我偷眼瞧着,永璘并无怒色,心中略略安心。
永璘缓缓喝了口茶,微皱一下眉,似嫌茶叶不好。我放下琴谱和络子,慢慢上前,跪下,接过他的茶盅,看了一下,是西湖龙井,难怪他喝不惯,顺手泼了,拿了盅子到我的行李箱前,打开包裹,翻出自带的峨眉紫芽,用茶匙舀了点放进去,刘全早提了来水吊子,见我示意便倒了半盅,我盖上盖子,过了约一刻钟,我将茶盅中的茶水逼出,刘全再斟,我再次合上碗盖,拿了来递给永璘。永璘并未立即喝,候了片刻,才缓缓揭开盖碗,让香气透出,深深嗅了一口,唔了一声,用盖子微微拨开浮沫,喝了一口,道:“甚好!”盖上盖碗,放在桌上。
永璘这才转向刘全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刘全道:“回皇上,奴才是上个月奉内廷旨回来侍候皇上的。”永璘问:“回来后可去见过各位贵主?”“回皇上,”刘全答:“奴才回宫后先去叩谢太皇太后跟诚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吩咐奴才安守本份,谨慎侍奉皇上,故奴才没敢到处走动,给各宫贵主请安。”“唔——”永璘道:“那么,你也没去看望看望皇太后,她可是你的旧主啊。”我心中咯噔一下,永璘是试探也是警告,刘全一个回答不好,可能立招杀身之祸。刘全叩了一个头道:“奴才听说皇太后贵体违和,未敢打扰,只在宫门外头给皇太后叩头罢了。皇上和各贵主都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不敢不恭敬侍奉。”我松口气,答的还算过得去,至少没的挑毛病。
永璘沉默了半天,道:“你还算知道点规矩,明儿起在承庆殿侍候朕的笔墨吧。”“谢皇上。”刘全叩头。永璘道:“是娘娘开恩为你求的情。”刘全立即给我叩头:“谢娘娘。”我道:“以后可要小心谨慎,好好侍候皇上看折子,事君惟忠,不可再惹皇上生气,否则,不待皇上开口,我第一个放不过你,知道么?”那也是说给永璘听的,赦他回来虽先禀报过了太皇太后,算不上违旨,也不违宫规,但毕竟不是永璘亲自赦出的的,我怕日后出了差错,永璘怪责下来,前帐后帐一起算,那不如先把话说在头里。“奴才谢娘娘教诲!”刘全叩头,又转向永璘,叩头:“奴才谢皇上隆恩。”
永璘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问他:“刚才跟你说话的太监中,那个说想去上元宫的是谁?”刘全叩了一个头,回禀:“回皇上,他叫丁狗儿,进宫八年了,一直侍候皇上的御靴。”永璘点点头:“人还算机灵,也知本份,回去后叫他去上元宫侍候娘娘吧。”“奴才替小丁子谢谢皇上。”这小丁子一出口,永璘脸上便闪过一丝笑,道:“你去吧。”刘全叩了头退出去。
我伸手端起茶递给他,他不接,我便揭开盖子,放在他口边,他方就我手里喝了一口,我缓缓道:“皇上请恕臣妾自作主张,臣妾是想着皇上事务冗杂,既要侍奉太皇太后,又要照顾臣妾母女,并要裁决国家大事,李大用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刘全自皇上小时候便侍候了皇上,对皇上的脾气禀性怕是知道的比别的宫人稍多一些,皇上用起来也顺手,虽说有过失,但人活世上,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他以前犯过错,皇上海量包容,给他个机会,他敢不尽忠王事,全力侍奉?况他一直是谨慎小心的。另外,臣妾还有个私心。”“噢?什么私心?”他看着我,怪感兴趣地问。我将手放在腹上,道:“臣妾此次有身,不比上次,五个月便觉腹内沉重,比之前次将产时似还隆重些,臣妾怕是不能再侍候皇上多久了,有他侍候皇上笔墨,臣妾也放心些。”他脸色松驰了,道:“朕的这些小事你都放在心上,朕只会感动,又怎么会怪你?你此次身孕较前次沉重是因所怀为皇子,一则男女轻重不一,二则胎里羊水为皇儿所占,所以你感觉不适。三郎已告诉朕了,要朕小心照顾。”我吃惊:“真的是皇子么?”他笑:“瞧你那样儿,仿佛不乐意似的,朕可是很开心呢。朕定要好好保护你,让你平安生下这个皇子,好早日封后。”我忙道:“贵妃与皇后之间尚有皇贵妃品轶,实不宜再行跳跃,否则后宫以为凡生皇子就可封后,存了悻进之心就不好了。”他笑笑:“朕说过不会让其他宫妃越过你的位置,你要做贤德之人,朕也成全你,生下皇子后暂封你为皇贵妃,不过迟几年封后而已,朕不急,等你再为朕多生几个龙子公主。”“皇上,”我捶他的胸,嗔道:“你怎么又来了?”他握住我的拳放在嘴边轻轻一吻,道:“稚奴,你生气时也是这般动人——”俯头吻我,我闭上了眼睛。

63.杞人但忧君臣情
早上醒来,轻推永璘,他睁开眼,我轻轻道:“皇上该起了,用了早膳还要赶路呢。”他方起身。我叫进宫女为他更衣。自己也在一边换衣裳。叫人收拾东西。他道:“那朵花儿快枯了,扔了吧。”“不!”我道:“这是臣妾的,皇上别管。”叫人小心放入匣子,跟行李放好。他笑:“一朵花么,值什么?回头朕再叫人给你采便是,这荒郊野外的,别的没有,花是尽有的。别那幅小家子气。”我低低道;“那是皇上亲手采给臣妾的,臣妾舍不得扔。”他的手停了一下,道:“朕懂稚奴的意思了,那就随你处置吧。”我笑道:“谢皇上,皇上真仁慈。”他捏捏我的下巴,笑道:“一朵花儿也换个仁慈之名,朕的仁慈也太不值钱了吧?”我只是笑。
他边让人着衣边叫人:“去传三郎来。”我问:“皇上大清早地叫他做什么?”他道:“叫他陪朕用膳,另外,朕昨晚得了一梦,不知何意,想叫他来给朕解解。”我随口问:“皇上得了什么梦?巴巴儿地还要问他?”他挥退左右宫人,低低道:“朕昨日梦见朕正在御花园赏花,突然有两条小蛇缠住了朕的双足……”我一抖,他便停了下来,道:“不过后来又飞走了,没事,你别怕。”我想起祥贵人观月楼那一幕,心中惴惴不安,道:“皇上可千万小心,别走在深草里,上次的事差点吓死臣妾,可别再出这种事了。”他笑道:“就是再出这种事,朕也决不叫稚奴再为朕吸毒了,稚奴不怕死,朕还舍不得皇儿呢。”我勉强一笑,心中犹自乱跳。
太监回来禀告:“三公子在刷马,让奴才回皇上:若皇上有急事儿呢,就去找他,若是没有急事儿,就等他刷完马再来侍候皇上。”他可越来越大胆了,我怕永璘生气,忙道:“放肆!难道皇上召他还要等他有空儿不成?你去叫羽林卫速速绑他来见皇上……”“稚奴——”他止住我,对太监道:“朕知道了,你去吧。”太监爬起来走了。“皇上,”我道:“你别纵着他……”“稚奴!”他再次打断我的话,笑道:“朕还没生气呢,你气什么?莫说那些羽林没那本事绑他来见朕,就是有,朕也决不会叫人绑朕的三郎。走,随朕去见见他。”我吃惊:“你还真打算亲自去啊?”“朕不仅打算亲自去,还要朕的贵妃陪朕一起去,你不去,就是抗旨!”他瞪我,我只好跟他出帐,一边低低道:“欺软怕硬!”他装没听见,拉着我走向马厩。
三哥穿着箭衣在刷马,紫色的箭衣合身地贴着他的身材,加上他不时挥动的手臂,显出英武刚毅。平时见惯了他穿白衣长衫,这会儿咋见了这身短打,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忍不住笑起来。永璘也在一边静静看着他笑着,也不打扰。我提醒道:“三哥,皇上来了!”他头也不回,道:“我知道,你们在几十步外我就听到了,怎么,又有什么事儿?”“没事儿,”永璘道:“来瞅瞅你做什么,顺便叫你同朕一起用膳。”三哥接过一桶水泼在马身上,边刷边道:“我早起吃过了,你们吃吧。”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永璘竟也丝毫不生气,依旧笑嘻嘻地,道:“你倒起得早,昨晚又出去了?”三哥嗯了一声,也没多说。永璘迟疑一下,问:“你——后悔了?”三哥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专注地刷马,淡淡地道:“萧三郎做出的事从不后悔,皇上后悔了吗?”永璘笑了,笑如阳光:“朕也从不做后悔的事!朕得三郎,如得江山!”我惊得差点晕倒,这句话太重了,三哥再度回头,看了永璘半天,缓缓笑了,将马刷丢在水桶里,走过来,道:“走,我陪皇上用膳!”两人居然这么笑着走了,我又惊又疑又不由生气,就这么丢下我走了?真混蛋!
永璘这次连招呼也不打,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御辇中,自己却与三哥并辔而行。我几次掀帘去看,都见他们说说笑笑,指点江山。想着两人的对话,仍是惴惴不安,永璘与三哥该不会……有龙阳之好吧?这种事在史上屡见不鲜,昔日断袖分桃,不也出在帝王家么?想到这儿,不由打了个寒颤。可细思永璘为人,又不象,但三哥又一直没有红颜知己,永璘对他又一直有求必应,他说出再大逆不道的话,永璘也从不怪罪,越想心中越是没着落,看着两人的身影,心更乱了。

64.双龙育成喜天心(上)
御驾到了猎场,平姑姑带着宫女们忙着收拾行宫,以便安排我们早些休息。
我打着络子,神思恍惚,总觉得象要出什么事儿似的,以至于永璘叫我时,我吓了一跳,络子掉在地上。他帮我捡起,奇怪地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该不会又病了吧?”“臣妾……”我按住胸口,道:“臣妾没事。”摸索着坐下,永璘叫人端上茶,灌我喝了几口,道:“这象是受惊了,出了什么事?平姑姑——”要叫平姑姑来问。我忙拉住他,道:“皇上,臣妾没事,只是打络子出了神,所以被惊了一下,歇会儿就好了。”他皱眉打量着我,问:“真的没事?”我强笑笑,道:“臣妾真的没事,皇上坐下,陪一会儿臣妾。”
他便坐了下来。将我的手放在掌中,道:“朕那天不过白说了一句嘛,你就这么上心,非赶着打出来,朕告诉过你,你怀了龙儿,什么也别操心,你就是不听。”我道:“皇上就要用的,早也是打,晚也是打,反正臣妾也没什么事情做,赶早打出来,皇上这次就能用上了。烦皇上把络子给我。”他递上络子,道:“打完了这个就不准打了,好好躺一下,这些天路上也够累的。”我笑了笑,道;“谢皇上体贴。”双手发抖,怎么也结不上结,这该死的孩子,偏偏这时候动起来。永璘吓住了,忙拿下我手上的络子放过一边,扶住我问:“你怎么了?快告诉朕,哪儿不舒服?你别吓朕,三郎不在,你可千万别出事儿。”我抬头,三哥不在?他苦笑:“朕叫他去江南办事了,御驾到了行辕他就走了。”我微微松口气,道:“我想靠一会儿。”“你别动,朕抱你过去。”他道,横抱起我,放到床上,平姑姑忙用大迎枕压在我背后,我低低道:“平姑姑,让他们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同皇上说。”她点点头,又不放心地道:“奴婢就在外头,娘娘有什么事只管叫奴婢便是。”我答应,她出去后带上了门。
永璘握着我的手,道:“你是要问朕为什么放他走,是不是?”我点点头,他道:“朕虽是天子,可也不能事事如愿,朕不想见三郎镇日郁郁,故宁可忍痛割爱,也要成全他的心愿。”我道:“皇上爱护关怀之心,臣妾万分感激。臣妾还有一事要冒死请问皇上。”“什么事那么严重?”他皱眉:“冒死?怪道你吓成那橛,说吧,朕说过不怪你。”我迟疑半天,终于还是问:“皇上,你与三哥是不是……”“什么?”他发呆,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我闭上眼,鼓足勇气,咬牙问:“你与三哥是否有断袖之好?”屋中静寂如死,过了好久,永璘突然爆发出一阵朗笑,声震屋宇,我睁开眼,他笑不可遏,指着我说不出话。我反倒放下了心。
终于他止住了笑,打我的手心,斥道:“该死!你竟想到了这上头,不唯对不起朕,也对不起你三哥,还不赶紧向朕认错儿,还等朕叫羽林将你押解回京么?”我红了脸,道:“臣妾死罪,错疑了皇上。”“你是该死罪,”他恨恨地笑:“枉朕对你那么好,你居然疑到这上头来,其心可诛!”我钻进他怀中,跟他耍赖道:“你就原谅臣妾的小人之心吧,谁叫你是圣明之君呢。”“朕圣明不在这上头,”他咬牙,道:“臭丫头,以为撒个娇朕就放过你啦?那也太便宜你了。”“皇上要臣妾做什么赎啊?”我问。“朕要你这样。”他将我按在床上,狂吻我,我只好道:“皇上轻一点儿,别伤了龙儿。”他不听,手伸进我衣服中。
大约是三哥的走让他郁闷,或是终于到了猎场,换成了结实的床让他安心,他终是没放过我。
第二日,他起床,叫我:“还不起来?朕今带你去围场。”我道:“皇上去吧,臣妾今儿陪不了皇上了。”他走过来,轻轻拉开被子看了看,神色震惊,半晌方问:“皇儿……”“还好,”我道:“皇上手下留了情。”他的脸一下子红了,给我盖上被子,坐在床边,我道:“皇上去吧,将士羽林都在等着皇上呢。”“朕……”“去吧,”我笑笑,道:“臣妾躺一躺就好了,也别告诉平姑姑,只说臣妾睡着了没醒,叫她别进来打扰,她心热嘴碎,若是被太皇太后知道,皇上跟臣妾又要吃教训了。”他点点头,道:“那你好好休息,朕去去就来,今天不过应个景儿,后面才是正日子呢。”“嗯。”我答应着。他起身,走了几步又回来,问:“要不要朕先扶你喝杯水?”我道:“别动臣妾,臣妾这会儿什么也不想吃,皇上要是心里不过意,就倒杯水放在床边上,臣妾渴了自己会喝的。”“好!”他点头,倒了杯水放在床边,道:“那朕走了,你要是不舒服还是叫人来,拚着给皇祖母骂,强如出事呢。”我嗯了一声,合上眼,听他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娘娘?”平姑姑在外头轻轻叫:“陆太医来了,要不要给娘娘请请脉?”他?他不是丁忧么?我道:“让他等一下。”勉力起身,缓缓穿上衣裳,靠在床头歇了一会儿,道:“叫进吧。”平姑姑应了一声,推开了门。
进房后,平姑姑道:“奴婢开扇窗透透气好吗?”我点点头,她打开窗子,外头暗暗的,我问:“天不好么?”她笑:“娘娘都睡了一天了,自己还不知道么?奴婢在外头担心死,要不是皇上有严旨不准进来打扰娘娘,奴婢早就冲进来了。”“嗯。”我应了一声。伸出手给陆天放搭脉,问:“太医不是丁忧了么?”陆天放搭上脉,道:“是,臣的家就在附近,昨晚萧三公子深夜叩门,叫臣今天来给娘娘看脉,并传皇上旨意夺情复归太医苑,臣交待了家里,收拾一下就赶来了。”“有劳你了。”我暗叹,还是三哥想的周到。永璘没提过夺情起复的事,多半是三哥矫旨,但也不怕,永璘怎么都会认这个旨的。他放下了手,想了半天,道:“敢问娘娘有身多久了?”我道:“有五个多月了吧。”按理他不会诊不出来,有此一问倒是奇怪。他迅速看了一眼我的腹,沉吟片刻,道:“能否请娘娘再将玉手伸出来,让臣诊一下?”我再度伸出手,他再次搭上脉,闭目凝思,我反倒没主意了,莫非有什么问题?平姑姑也急了,问:“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嘛,这样子真急死人……”一言未了,外头有太监高声报:“皇上驾到——”平姑姑,陆天放忙跪地接驾,我实在无力起身,便靠着没动。

65.双龙育成喜天心(下)
永璘走进屋子,道:“姑姑起来!”见了陆天放不由一怔,我怕说漏了,忙道:“昨夜三哥去陆太医家,传圣旨令其夺情回归太医苑,皇上,请坐。”“嗯,”他缓缓坐到床边,看了一会儿陆天放,笑了:“三郎确是个可人,陆天放,你起来,娘娘的身了怎样?有无妨碍?”陆天放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那一刹那我们都明白他已知昨夜永璘对我做了什么,永璘的脸微红,转过目光。
陆天放却道:“娘娘路上想是劳顿了些,休息不够,所以气力不继,需好生调养,再不可劳累。”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勿行房事!这下我的脸也红了。永璘嗯了一声,道:“别的还好吗?前几日娘娘说胎动厉害,十分不适,你看看是不是有别的毛病?”陆太医先问:“三公子之前一直给娘娘诊脉,三公子没说过什么吗?”永璘道:“三郎说娘娘怀的是男胎,要朕小心护持,其他的不过是叫娘娘好生调养之类。”陆天放沉吟:“这就怪了……”“什么地方奇怪?”永璘着急地问:“跟朕说实话,娘娘哪里不对?”陆天放跪了下来,道:“皇上息怒,娘娘除了身子有些虚弱外,并无大不妥之处。臣只是奇怪,三公子医术远高于臣,为何诊不出娘娘所怀乃是双龙胎?”一句话震住了屋中所有的人。
我更是吃惊无比,双龙胎?两个?这……这怎么可能?从来没有过的……“你……你说什么?”永璘的声音也在微微发抖,显是内心也是震惊之至。陆天放清清楚楚地道:“娘娘怀了双龙胎,所以腹大体沉,胎动剧烈,臣恭喜皇上。”“稚奴!”永璘看向我,神情似笑似哭,道:“稚奴,你听到了么?你怀的是双龙儿!”我点点头,泪水流了下来,道:“臣妾——恭喜皇上!”他一把搂住我,笑道:“朕……好生欢喜……”我的泪落在他肩上,听陆天放轻轻提醒:“皇上,娘娘娇弱,皇上神力,须小心在意。”永璘忙放开我,象放开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定了定神,道:“你起来。”陆天放站起身,永璘道:“传朕口谕:着封陆天放为太医苑正三品医正!”“臣谢皇上!”陆天放叩头。永璘道:“你既诊出娘娘身怀双龙,那朕就将娘娘母子们交给你了,一定要好生看护,让娘娘平安生产。”“臣遵旨。”陆天放道。
我伸出手,拉住永璘的大手,心中既惊且忧,又怕又喜,上次生公主都那么艰难,何况这次是两个?又是男孩子,恐怕不会那么顺利。永璘问:“昨夜三郎去找你,除了传朕的旨意叫你回来有没有交待别的事情?”陆天放道:“三公子有一封信托臣带给皇上,请皇上御览。”说着取出信,我心道:既有信,怎么不早拿出来?永璘想是一样的心思,横了他一眼,接过信打开,我急问:“三哥说了什么?”永璘边看边道:“你三哥说离开朕乃不得已而为之,朕对他的情意他记在内心,日后相逢自当回报,还说早已诊出你是双龙胎,只因怕你过于紧张以致小产才一直没告诉你,现陆太医必已诊出,那便不须再行隐瞒,此胎正合了朕前日之梦,蛇乃小龙,盘于朕足即为朕子,后飞空而去乃是化为龙形,此二子日后定有异象……”说着停了下来,脸色有点改变,我轻轻问:“是否提到了臣妾?”他嗯了一声,匆匆看完,却折起信递给李大用,道:“放在朕玉匣内。”我问:“他信上说了什么?”“没什么,”他边沉思边道:“让你好好保重,让朕好好护持于你。”我料想定非好话,他不想让我看自是怕我担心。
我问:“此事——可要告诉宫里?”“当然要!”他又高兴起来:“太皇太后听见,一定高兴极了,宫里还是头一次出这等事呢,稚奴有福!”我轻轻道:“皇上,除了太皇太后和安姑姑,秘而不宣好吗?”他一怔,慢慢收起笑,问:“你是怕……”我点点头:“臣妾只希望平安产下皇上的龙子,其他的都不在意。”他嗯了一声,想了一会儿,吩咐:“刚才的事谁也不准外泄半个字,不然朕活剐了他!”他一露威严,所有宫人都变了脸色,急急跪下称遵旨。他对陆天放道:“你也给朕守住这个秘密。你给娘娘配的药放在太医苑给人盗走,朕还没追究呢,若此事由你处泄露出去,朕两罪并罚,抄了你全家,你晓得厉害么?”陆天放当然不敢违旨,何况守秘本是太医的职责之一。永璘对平姑姑道:“姑姑,朕即修书一封,麻烦你亲自回宫交给皇祖母。”“奴婢遵旨。”平姑姑一改往日嘻笑之色,正色道:“奴婢定必将皇上密信亲交于太皇太后手中,如有意外,请皇上取奴婢性命便是。”永璘点点头,起身走至案边,迅速写成一封信封好,交给平姑姑。平姑姑行了礼转身出门。“你们去吧。”永璘挥手,屋中人都退了出去。
永璘转向我道:“朕现在方悟到三郎不告知龙胎之秘的根由,他是为了保护朕的龙裔,三郎算无遗策,真不愧朕将他视为兄弟。”我勉强笑笑,怀了双龙是否能平安产下还是个问题,这会子高兴未免过早。“你放心,”他过来坐下,握住我的手,道:“朕一定保护你们母子,决不叫你们受到伤害。”“谢皇上!”我道。“朕……”他搂住我:“朕此刻心情真是复杂极了,又是高兴,又是担心,稚奴,你能明白吗?”我道:“臣妾明白,臣妾也是一样,皇上放心,臣妾一定好好保护皇上的龙儿,让他们日后同叫你一声父皇。”他笑了,笑中不无隐忧。
有了这个顾忌,永璘更加小心,晚上让人移榻至床前,睡在榻上守护我,我又感动又心疼他,几次叫他上床他都不肯,也只好由他了。幸好他一向睡得沉,不大受心事影响,我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之声,心中百念杂陈,久久都难以入睡。
迷迷糊糊的,听到了鸡鸣。我睁开眼,永璘还在安睡,微微的晨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他含着微笑,安如婴儿,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他终于慢慢醒了,见我在看他,不由卟哧一笑,推被而起,道:“原来你早醒了!”我轻轻道:“王公子睡得可好?”他怔了一会儿,方缓缓笑了:“王公子睡得好,王公子的爱妻睡得可好?”我嘤了一声,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吃吃地笑,闺房之乐,甚于皇恩。
他走过来轻轻拉下我的被子,低头从我的额头一点一点地吻下去,吻到我胸口时,我只觉身上开始发热,胸口有如鹿撞,他将耳贴在我胸口,我用手抚他的头,问:“听到了什么吗?”他轻笑:“稚奴心动矣——”我的热度迅速升上了脸,我捧起他的脸,轻轻道:“皇上,我要……”他含笑打断我,道:“朕知道稚奴要什么,但朕今日不能给你。”我笑盈盈望着他双眼,问:“是么?皇上不给还是王公子不给?”他只是笑,却不回答,我忍不住用力吻他,在他耳边道;“只当还臣妾的一份债,皇上,你说过欠臣妾的太多了,那么,今儿还了给臣妾吧……”他呼吸渐渐粗重,我伸出手,拉了他的手放在胸口,道:“听见了么?臣妾心中只有一个名字:王天授。皇上把王公子赏给臣妾好么?臣妾什么都答应皇上,为后,统御六宫,生子……”听到“生子”二字,他的手顿时硬了,他硬生生推开我,走到一边,我低低笑,声音靡费。
他拿起茶盅,忽然走过来,将水浇在我头上,我边躲边叫:“你干什么?你弄湿臣妾了!”他笑道:“朕要浇醒你,以免你再引诱朕犯错儿。你要的东西朕会给你,但得等你生子之后,听清楚了吗?”我的身体渐渐冷却下来,长长叹了口气,他拿了衣服给我擦头上身上的水,我笑,他板住脸,喝:“不准笑!再笑朕砍你的头!”我伸手揽住他的颈,笑道:“皇上真舍得么?”他警告:“放下手,不准碰朕!”我讪讪地放下了手,他给我擦干了头脸上的水,丢过干净衣服,道:“快穿上,别又受凉了。”却背转了身子,我暗暗好笑,故意慢慢穿,他问:“你穿好了没有?快点!”我故意哎哟一声,他回过头,我捧住腹,道:“臣妾……臣妾……”他忙走过来,扶起我问:“碰哪儿了?伤了没有?”我迅疾在他脸上一吻,道:“臣妾要皇上帮臣妾穿衣。”他摸摸脸,笑了:“臭丫头,惯会这招。”还是扶我下了床,帮我穿好衣服。

66.烈烈秋风惊百兽
永璘让我坐轿,他骑马,指挥这一场狩猎。
羽林统一的明黄甲,左卫军红甲,右卫军紫甲,十六卫银甲,其他军队的士兵也各着战袍,或骑于马上,或肃立于军前,甲胄鲜明,慰为壮观。我微微掀帘,只注目于黄甲银胄的永璘。他神色严肃,迥异于刚才行宫中的样子。我心中暗笑,放下帘子,靠在轿中,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犹不太信里面居然会有两个孩子。此刻他们想必还在沉睡。永璘沉沉的声音传来,我也没注意听。不知道太皇太后听到会如何?娘若知道又会如何?恐怕也是有喜有忧吧。永璘一心求子,现在不但心愿得偿,且双倍报之,他的那份喜悦自不必表。他虽然心细体贴,终究是个男人,不会象我一样担心皇儿是否健康,能否足月平安产下,自己是否能支持到那时候。抬眼见到小几上那朵几近枯萎的牡丹,心中甜甜的,恐怕除了我,他不会去为别人涉险吧?我相信他说的,那一刻他并没将自己视作皇上,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了心爱的女人去采一朵她喜欢的花。我轻抚花瓣,如在宫中,我定会将之用各种方法烘干制成干花永久贮存,可此刻,只能任其萎谢,我不知道永璘爱我是否无悔,但知晓自己对他是无悔的。三哥问永璘为什么是皇帝?其实这个问题我在心中也已问了无数次。为什么他偏偏是皇帝?如他不是该多好,我可以象姐姐一样独霸他,我不必顾及宫规,我会使出千百种花样让他对我沉迷,而我牢牢占住他的心。我可以用自己所知辅佐他成为一代名臣,我也愿意跟随他与三哥踏遍名山大川,我吟咏给他听,弹琴给他听,起舞给他看,所有一切都只为他而做。那便是我所要的幸福。
轿子已经起动,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注意外头早已是个战场,直到一声凄厉的动物鸣叫才惊醒了我,我发现轿子已停下,便掀帘走下轿来。彩玲儿扶住我,我看见万马奔驰,步卒呐喊,杀声震天。永璘在百步之外,端坐于马上,冷静地看着这一场撕杀,而永琮舞动龙旗,指挥着步卒包抄,马嘶声,喊杀声,动物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我听得心惊肉跳,抚住了胸口,倘若有人说花容失色,当是我这一刻的样子吧。
彩玲儿在我耳边道:“娘娘,此时不宜露怯。”我知道,将士杀气正浓,宜鼓励不宜泄气。故虽然心中厌恶这样的杀生场面,仍不能不强自镇静,挤出笑容。
永璘探手摘下鞍旁挂着的弓,随手抽出一支雕翎箭,我的心立时纠紧了,他的神射我早已见识过,只要出手,必有生灵遭到到杀身之祸。我紧紧攥住彩玲儿的手,盼着他一箭射空,但他并没让我如愿,弓弦响处,箭如飞射出,接着便是一声野猪的嚎叫,他一出手,永琮及众将士都纷纷搭箭劲射,在生灵惨叫声中,他们的脸上绽放出一阵耀眼的光华,那满足的笑容使他们个个看上去出奇地英俊,威风凛凛,充满了阳刚之气。然而那是以数十计的死亡为代价换来的,我心中念着往生咒,强自支撑,眼见得永璘一箭箭射出,每一箭都伴着一声惨叫,听得心都要碎裂开来。几次欲转身入轿,都被彩玲儿强生生拉住。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生地听着,还不得不带着微笑。
永璘终于放下了持弓的手,转头回顾,脸上是踌躇满志的样子,这个青年天子,正是风华正茂之时,心中藏着巨大野心,与儿时的梦想,将逐渐在他手中变成活生生的现实,叫他如何不得意?他的目光在掠过我时并未留下任何我的影子,只是一耽而过,此时他是完全的帝王,而一个帝王是不需要儿女私情的,他的陌生正是野心实践和必经之路!
我深深吸了口气,在已灭绝了声响,尸体与鲜血满布的狩猎声上缓步走向他,此刻的我亦觉得自己陌生,我仍然带笑,仍然为这个双手带血的皇帝自豪,而且居然能在屠戮时心静无比,我终于走到了他的马前,接过将军递上的酒碗,举过头顶,递给他,用一种自己全然陌生的镇定的带着微笑和声音道:“臣妾恭祝皇上旗开得胜!英明神武!吾皇万岁!”在一片山呼万岁的声音中,他接过碗,一饮而尽,仰天大笑,笑声豪迈,穿透苍穹。
在他的指示下,我向永琮及所有参加这一场猎杀的将士敬了酒。他们士气高昂,甲衣振振,长矛刀剑闪闪发光,与他们年轻的皇帝一样,脸上闪动着胜利的光芒,这是一只骁勇的王者之师,我几可预料他们未来战场上的胜利,但——那需要多少的生命来填补?没有人知道确切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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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谁怜涂炭菩提心
我借口身体不适回到行宫(没人会指责一个怀孕的女人),趴在榻上的迎枕上哭的声嘶力竭,我恨自己的虚伪,也恨永璘杀伤生灵,更恨他杀伤后那矫人的笑容。
永璘回宫换衣用膳时才发现我哭得象个泪人儿,他又好笑又无奈,扶起我,当然不大看得起这颗妇人之心,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上天所赐,春孕秋猎,乃是自然之理,有什么好伤心的?”他如何能明白无辜杀戮乃上天所忌,伤生害命更为佛所不容!“朕知道你是菩萨心肠,”他笑中更多的是不以为然,却依然劝我:“以后朕少杀生便是,别哭了,看,眼睛都哭肿了。”接过丝帕替我擦去泪,我也哭得太累了,靠在他肩上,抽噎。“你呀——”他长叹:“这么柔弱善良,若是没了朕,你可怎么办?”我道:“没了皇上,那自然不会有臣妾。”他笑了:“朕十五岁即可开五百担的强弓,怎么会遇上你这么一个连水也提不起的娇弱女子?偏偏还喜欢得要命,当真奇怪。”我生气,道:“你现下后悔还及得及,臣妾出宫,皇上便可广置妃嫔了。”他笑:“来不及了,皇儿都有了,朕也无力无心再如这番去爱一个女子了,凑合着过吧。看你,忽笑忽恼的,小模样儿真叫朕心疼。”用头顶着我的的额,低低道:“别哭了,一见你落泪,朕的手便软了,朕今日故意不去看你,就是怕见了你便拉不开弓,放不得箭,你不会怪朕吧?”我伸手搂住他的颈,道:“皇上,别再猎杀生灵了,好吗?算臣妾求你了。”他哈哈大笑:“不猎杀动物,朕还狩得什么猎?别胡闹了,最多朕少杀点,算是成全稚奴的一点佛心。”拍拍我的背,道:“来,陪朕吃点东西,朕可饿坏了。”扶我起身去用膳。
永璘一向胃口好,这会儿开心,更是连吃了三碗饭,我吃不下,只吃了两口菜,喝了一小碗汤。他不禁皱眉:“你这个样子,朕的皇儿岂非要饿着了?”我嗔:“用不着你管,再罗嗦,臣妾不生了。”他笑:“好,好,朕不管,谁叫他们在你的肚子里呢?这会儿你说了算。”我轻轻摇他的手指,道:“皇上,皇儿饿不着,他们可以以臣妾为食……”他脸色骤变,道:“住口!不准说这个话!”我突然被喝,怔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说完便即后悔,搂过我的肩,道:“朕话重了——你不该提这个,让朕想起了帝母香。稚奴,你也该避讳些这些话,不唯不吉,也不庄重。”我哼了一声:“你一会儿温存,一会儿恐吓的,臣妾吃不消皇上这样,心口都疼了。”他脸上微有惭愧之色:“朕不是有意的,你要不要紧?要不叫陆天放来看看吧。”“不要!”我道:“只是一时心慌,皇上别再这样了,臣妾胆小,不禁吓的。”我忍不住笑了,一戳他的额头:“皇上胆小么?刚才皇上在猎场上杀气腾腾的样子,谁见不怕?我看哪,皇上不吓别人就不错了,这世上谁能吓得着皇上?”“稚奴!”他笑了不住,道:“稚奴一个就够了,朕凡百的事都有主意,只要见了稚奴,就什么招都没了。稚奴再落几滴泪,朕啊,就不知该做什么了。”我笑啐,堂堂天子,也这么没正经。
他下午再去猎场,我便没去,继续给他打络子,终于全打好了,叫如花放好,待会儿交给李大用,给永璘系上。
小顺子来传旨,说永璘跟将士一起用膳,让我自己吃,不用再等他。我便同宫人用了晚膳,休息了一会儿,扶了宫女出去散步。
走了一会儿,便远远见到永璘与将士们坐在一起,将士们坐在地上,他坐在石凳上,兵士在烧烤猎物,将军们与永璘聊天。永璘的脸在光下闪着动人的笑容,即便是皇帝,也有他率真的一面吧,此刻的他,不是宝座上的他,不再威严,冰冷,此刻的他,热情,年轻,轻松,和气,我远远地凝望,很爱此时的永璘,直到腿站得酸透了,才扶了宫女缓缓回宫。
永璘一夜没回来,小顺子来回说他喝醉了,将士们睡在了永琮的帐里。我夜半去看时,他睡在永琮的床上,几个将帅都醉了,横七竖八地卧在地上,只有邱行恭仍笔直地立着,谨密戒防。我不由暗暗点头,这个人做事周全谨慎,嘱咐他好好照看永璘,才回去睡觉。
永璘早上过来时,我犹自在床上,他一走进来我便知是他,睁开了眼,叫:“皇上!”“朕惊动你了。”他含笑的声音,走到床边坐下,我问:“皇上昨夜睡得可好?”“唔,”他迟疑了一下,道:“朕喝醉了,在老四那儿歇了一宿。”我笑着起身,整理他的衣领,嗔道:“皇上还说呢?一个人在床上呼呼大睡,帐中是横七竖八的大将军们,个个烂醉如泥,就邱将军一个人守着,成什么话?”他笑道:“昨夜是朕下旨叫他们放量喝的,难得一次么。”我道:“我知道三哥走后,皇上心里不大自在,所以也未着人去劝,皇上放心好了,臣妾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皇上豪量,在这个地方没人管着,只管放心一醉好了,回了京又要拘着了。”“你真是朕的可人儿,”他大喜,亲了我一下,道:“朕今儿还要去看看步军阵法……”我掩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道:“皇上别说了,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别顾着臣妾,只要皇上开心,臣妾就开心了。”止住他未出口的话,道:“也请皇上放心,臣妾一定好好保护皇上的龙儿,决不让他们有丝毫损伤。”他笑:“知朕者稚奴也!”伸手将我搂在怀中,半晌才放开手,盯着我的眼睛道:“朕一定要打下西域,荡平四境,让你做一个万国来朝的大国之后。”说罢,亲了一下我的额头,大步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口气,大国之后?那是他的目标,不是我的。
平姑姑回来,说太皇太后高兴得不得了,去给祖先上了香,又去西山许了愿,求菩萨保佑我母子平安。又问我:“皇上呢?彩玲儿说他这几日都没陪着娘娘。”我笑:“男人有男人的事儿,由着他去吧,难得他这么撒欢儿。”她边收拾边笑道:“娘娘总是这么纵着他,把皇上都给宠坏了,动辄撂脸子骂人,皇上小时候可没这么霸道,最是斯文懂事的。”我轻轻叹口气:“我还是觉着他这样好,喜怒哀乐一应俱全,不然为了君威,全都压在心里,他也会憋屈的,我没什么出息,只消他康健安乐便心满意足了。”“娘娘——”平姑姑感动的样子,过了好久,方道:“怪道皇上这么爱娘娘,娘娘什么事儿都只想着让皇上开心康健。”我笑笑,这不是我的本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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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堪叹落花亲王情
第五天,永璘算是归了家,第一句话就是:“老四别的也罢了,兵倒是练得不错。”我笑道:“皇上有一只虎狼之师了。”“是不是虎狼,还得上战场时见。”他坐下来,我缓缓蹲下,要为他脱靴,他摆手:“不要你——”“皇上,”我笑道:“好几天没见皇上了,现在也不让臣妾侍候,臣妾有怨呢。”他笑:“怕你伤着,既是这样恋朕,那你小心些。”我为他脱下靴子,袜子,洗了脚,换上了干净的袜子,他便用脚趾在我腹上来回揉搓,笑道:“皇儿这两日还好吧?”“好!”我道,一时没站起来,他忙伸手拉起我,扶到身边坐下。
我擦擦汗,他递了茶给我,我就在他手里匆匆喝了两口,他放下盅子,搂着我,道:“从今儿起,朕就陪稚奴几日,还还欠稚奴的情。”我故意道:“稚奴不要三心二意的皇上,皇上去跟将军一道儿打猎吧,稚奴有皇儿陪。”他点着我的鼻子,道:“就知道你会有了儿子忘了爹,没良心。”我笑:“自然是皇儿听话,又不会离开我,若是皇上以后嫌臣妾老了不好看了,好歹皇儿是不会的,我不指靠着他们还靠着谁啊?”“你是朕的妃子,自然靠着朕。”他伸伸腿,松快了一下,道:“皇儿将来也要娶妻生子的么。”“再怎么着,我也是他们的母妃,”我道:“皇上讲孝道,皇儿也不敢不遵的。”“反正不管怎么说,你就是厌烦朕了,”他笑道:“朕还没老呢。”我靠在他肩头笑:“臣妾就是厌弃皇上了,谁叫皇上先厌弃臣妾的?这么多天,连照面也不打一个,叫臣妾独守冷宫。”他哈哈大笑,道:“朕看你啊,是天下最妒的妇人,几天不见朕就大发怨言。”“一天就够了,”我道:“臣妾要时时刻刻看着皇上,守着皇上,才心满意足。”他低低道:“朕也是。”将我紧紧搂在怀中,我合上眼,轻轻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别说了,稚奴,”他轻轻道:“朕心里难受的。”我便停了下来,静静与他相倚。
晚上,他靠在床上,我蜷缩在他腿边,他与我细说家常,道:“老四疯魔了,非要娶赵崇文的女人。那女人大他三岁不说,还带着一子一女。”我笑:“王爷自己喜欢就行了呗,反正日子是他自己过的。”“哼,朕看他不是喜欢,是跟朕呕气。”他用手边梳着我的手发边道:“朕让他早日成婚,说了几次,他就急了,拿这个事儿来堵朕。”我劝;“谁会拿自己个的终身大事来呕气呢?日久生情也是有的,王爷如今年纪也大了,皇上就别管着他那么紧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朕看他是对你还没忘情,”他道。我皱眉:“皇上说什么呢?臣妾可从没对他有过情。”“朕是说他又没说你。”他笑:“看你又急了。”我哼了一声,道:“关臣妾什么事?臣妾才犯不着替他着急。那是皇上的兄弟。”“看看你,又来了,朕不过白说两句,你就堵朕。”他笑着道:“这得理不饶人的毛病儿不好。”我自知他说的对,想了想也不由笑了:“皇上说的是,臣妾爱逞口舌之利,是臣妾的错。”“是么,”他道:“你样样儿都出挑,就是唇枪舌剑的,让朕每每的都没地方闪躲。”我伸手抱住他的腿,笑道:“好,臣妾以后不说这些了——你不让他娶,他不生气么?”他笑:“哪能不生气?他的性子也犟的,那天越说越拧,若不是几个将军在旁劝着,朕真想抽他一鞭子。”我笑:“皇上现在动不动就想打人,这毛病儿也作养不得,打的人家怕了,就什么都不说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的对,朕也纳言了。”“后来呢?”我岔开,问:“他听了么?”“朕看他是口服心不服,口头上认了罪,可神色还是不忿的。”我道:“若是娶了,皇上挺没面子的,是么?”“何止没面子,大臣也会议论,赵妻是要守节的么。”我冷笑两声:“自古这节字害死人。”“你又大逆不道,”他笑斥:“这想法儿跟三郎一模一样,不成话!”我便沉默下来。
听他道:“无论如何,他不能娶这个女人,他好歹也是个王爷,长的又不差,文武兼备,身份贵重,找什么人不行偏要这样一个女人,朕万万不许的!”我道:“两下里僵着,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呢?”他迟疑:“朕正为这个为难呢,所以跟你聊聊,你素日多计谋的,帮朕出个主意呢。”我笑:“最好呢,臣妾有个妹子配给王爷,不过娘就算这会儿上赶着生,可也来不及了。”他笑:“谁说不是?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个样儿。”我道:“上次皇上圣寿,大学士马孟良的女儿跟她母亲进宫,长的倒是不错,今年也十五了,说了几句话应对也还有礼有节,臣妾觉着挺好的,不知皇上认为怎样?”他笑:“朕哪还记得她?那时满心想着怎能么让贵妃回颜呢,即是你说好,想必不差的。”我道:“等回京后,叫太皇太后下旨召她进宫来说说话儿,皇上跟王爷去请安时都见见,皇上也把把关,也看看王爷的意思怎么样。”他笑:“你想得周到,朕指婚便是了,还问什么他的意思。”“皇上,”我不得不劝:“好歹是一个人的终身大事,万一到时琴瑟不谐,不是反误了人家女孩儿?王爷也未必开心。皇上的好心也变成了坏事了,皇上想着值不值呢?”他呵呵笑了:“朕看要老四满意也难也不难,什么家世,性情全不重要,只要长的有几分象稚奴,他准保就满意了。”我笑笑:“那皇上不妨去找个来试试看。”他笑道:“朕有个稚奴就够了,让他自己个儿找去,朕倒要看看,他找不找的到。”我道:“天下之大,比稚奴好的多呢,臣妾倒不担心,这事儿臣妾能帮的能想的,都帮了想了,下剩的就不是臣妾的事儿啦。”“朕承你这个情儿,”他道:“改明儿照你的法子带进宫来见见,朕自然是要撮合的。”我道:“先跟皇上提个醒儿,那女孩子长得标致,若皇上动了心,不妨先说给臣妾,以免弄巧成拙。”“你就这么看低朕?”他有点生气了:“那朕也不必看了,到时单叫老四给皇祖母请安去便是,朕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见一个爱一个的地步儿。”推开我躺了下去,背对着我。我笑着板他的肩,道:“臣妾不过开个玩笑,皇上又当真了。”他冷笑:“你那是开玩笑么?你是在试探朕,朕若当真呢,你就说是个玩笑,朕若口风松点儿,你后面还不知说出什么话来呢,朕还不不晓得你那点子鬼心思?”我只好哄他:“皇上圣照千里,无所不知,难怪臣妾每次下棋都赢不了皇上。”他笑了:“你那是哄朕开心,你对朕不及三郎对朕坦诚。”
他一提起来,倒引得我思念起三哥来,也不知他到哪里了。“大约快到江南了吧?”他说:“朕给他的汗血马脚力极俊,是上林苑中最好的一匹。”我道:“三哥这一去,怕至少又要个一年半载的了。”“不会。”他道:“他信上说办完了事儿就回来。他担心你到时生产不顺,说一准儿回来卫护你。”我猛可的想起一事儿,道:“皇上,臣妾求你件事儿成吗?”他翻身过来,搂我躺下,道:“你说,朕还能不答应你?”我道:“皇上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臣妾求皇上,若臣妾此次再遇产难,臣妾求皇上舍臣妾保皇儿。”他默然。“皇上,你答应臣妾的。”我有点儿着急。“稚奴。”他缓缓道:“这事儿不一样,这事关你们母子三条性命,朕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皇上——”我叫。他止住我:“就好比朕如与皇儿同时遇险,稚奴会先救谁?”我想了想道:“若皇上是王公子,稚奴会先救孩儿,与王公子一起死;若皇上是皇上,稚奴先救皇上,与皇儿一起死。”“你便是那么冲动。”他微斥:“感情用事!”我道;“臣妾不是感情用事,实则皇上与臣妾情已深种,皇儿又是臣妾历经十月艰苦方才产下,两者都是臣妾的性命,臣妾救了一个势必对另一个内疚终生,权衡之下,方只能选取这一条路来走,盼皇上了解臣妾的苦衷。”他点点头:“你们女人想是都这么想,朕不同,无论何种情况下,朕都只选一个:稚奴!你可知为什么吗?”我叹气,道:“臣妾知道!”“那好,朕就不多说了,睡吧!”他道,口气中有命令,我不得不合上眼。
夜半,我被胎动惊醒,也惊动了永璘,他搂住我,道:“这两个龙儿,白天酣睡,晚上闹腾,真该打。”“皇儿是随了皇上的性子。”我笑。“随朕?”他略一思忖便即明白,笑道:“是随朕!”呵呵直笑。说笑归说笑,毕竟难受,直闹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渐渐安静,我和永璘才再度睡去。
此后围猎,永璘不再随时跟羽林一起,每天总能抽出一两个时辰回来跟我说说话,令我安慰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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