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悔》第2/148页


吴悔此时才看清那是一个清瘦的人影。此人武功甚高,从高处坠下竟安然无恙,不禁暗自佩服。可又见那人不上不下地挂在松枝上,吴悔便生涩地开口问道:“壮士,可需要帮助?”

那人听有人叫唤,便往下一看,正见一十二三岁的清俊少年背着个篓筐站在崖底,于是就回道:“无事,我休息片刻便可下去。小兄弟,敢问今年是何年岁?”

这声音听来竟如此熟悉,吴悔大骇,却不知为何心生了一股好感。他如实答道:“现在是文安十二年。壮士何出此问?”

那人一疑心,就道:“如今当朝皇帝是何人?”

“嗯……我听师父说,好像是……辉帝。”

“辉帝?他可叫裴绝?”

“我……我不清楚。不如壮士问问我师父。”

那人觉得这孩子有些意思,便翻身松了手中攀附的松枝,从崖壁一路飞身下来,如在平地行走一般自如。吴悔见了,对此人武功顿时仰慕不已。

可那人一来到他面前,他方才发现对方只是一名还未弱冠的青年,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其样貌和善,更有儒雅清秀之风,算得上是潇洒风流人物。逍遥山人家不多,吴悔几乎没有玩伴,如今遇上这位小哥,于是心中自有几分欢喜。殊不知,这一喜竟成了他一生挥之不去的心结。纵以后几番苦难,吴悔也忘不了这悬崖之上的惊鸿一瞥。

那人打量了吴悔半天,也觉得吴悔可爱面善,便笑着问道:“小兄弟,你师父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这里是逍遥山,师父姓吴。我也姓吴,叫吴悔。这位大哥是……”

那人只听到到逍遥山三个字便自言自语道:“怎么穿到这里来?”后面吴悔说了什么话,竟一时没听清楚。

“大哥……”吴悔见了古怪,继续喊了一声。

那人竟面露苦笑道:“别叫大哥,我担不起。何况……我是女的。”

吴悔简直不敢相信,明明是一身鲜亮男子装束,眼前这人竟自称是一个女人。女人?他自小对于女人的理解全在山上几位年迈妇人身上。她们都是满头银发,慈祥宽容,就算他调了皮也不会被责罚,还常给他甜食吃。后来有机会跟师父下山游历,他总算见识了一番年轻女子的妩媚娇俏模样。她们又是脸如桃李,钗环罗裙,行走弱如柳,说话娇如兰。但如今让他见到这么一位形容潇洒、武功高超人物,他竟一时无法与女人一词搭上联系。

那人见了吴悔表情,也猜到这小娃子在想些什么,只怪自己长得这样一副面孔,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误解了。她叹了一声道:“小兄弟,且带我去见一见你师父如何?”

“师父在近日身子不大好,不能见客。我先带……姐姐去逍遥观歇息,再请示师父。”

“好,请小兄弟带路。”

两人于是相伴沿崖壁而上,走上一条泥山路。这路是人踩出来的,因此坑坑洼洼,再加上前日雨水,路上泥湿路滑,行走异常艰难。吴悔担心身后的女人行走不便,于是伸出右手就道:“路上难走,姐姐扶着我会好些。”

话一出,他又担心对方武功高强,根本不屑他这小辈的帮助。谁知对方笑道:“小兄弟果然体贴。我正愁路不好走,谢了。”说完,她便大方地搭着吴悔的手臂一路向山上走去。

吴悔正处少年敏感年纪,遇上年轻异性,心中多有亲近意愿。如今被对方欣然依靠,男儿自尊顿显,他心头一热,于是热络地问了一句道:“姐姐怎么称呼?”

那人犹豫了一阵,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叫我……阿君便可。”

“阿君姐姐!”吴悔高兴地唤了一声。

阿君见少年笑得如此天真烂漫,又叫得她这样甜,似涂了蜜糖一般,心中也是喜欢,于是随口问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吴悔曾自报过姓名,如今又被问起,也不嫌烦,马上回道:“我姓吴,名悔。师父叫我悔儿,姐姐随便叫。”

阿君一听吴悔名字顿时一愣,僵在了原地,再将他相貌仔细打量,竟与从前所遇故人如此相似。阿君风华正茂之时,曾有一名爱慕男子,名曰彭缘,外号饮霜公子。此人风流倜傥,善抚琴,以才智琴声闻名天下,引得无数女子为之倾慕。

不想这英俊不凡、家世显赫的饮霜公子却出了一门丑事。他竟与父亲小妾私通,生下一子,假伪父亲之子抚养。阿君不忍那无辜的孩子在如此毫无伦理之家中长大,于是用计将他抱出,送与一名云游道人养育,起名吴悔,字是岸。看这孩子眉眼竟与当年的饮霜公子有五分相似,莫不就是那被阿君抱出的婴孩?

阿君这番惊心动魄的思量只在片刻之间,随即就恢复常态道:“你可有字?”

“有,字是岸。师父不喜这字,说是拗口,平日也不曾用,只在识字时教于我写。我倒是喜欢得紧。师父总是悔啊悔的叫,好像我老做错事似的。”吴悔不禁发起了牢骚,全忘了阿君是个认识不到半刻的陌生人。

真是他!原来那纵身一跃,已过了十一二年之久了……阿君只觉得口中苦汁翻腾,手微微一颤,竟再也迈不动一步。她随即惨淡一笑,道:“那我叫你岸儿可好?”

吴悔对着个新称呼一时觉得新鲜,便道:“姐姐随便叫吧。山下的梅大娘还有叫我调皮鬼、鬼灵精。我绰号太多,大家都混叫。岸儿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说着他们就到了一处石阶山路。这逍遥山以养桃为业,山上遍植桃树。现在正是初春之际,满山花海,尤在梦中一般。阿君伸手轻轻触及那艳丽的一株桃枝,悠悠往事涌上心头。

念及故人逝去之痛,阿君便伤感地问道:“岸儿可想你爹娘?”

吴悔不知阿君心思,脱口就道:“师父说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爹娘。”

阿君摇摇头,一手打乱了那花枝,引得枝上桃红翩然飞落,似下了一场花瓣雨。她心里直怨那玄机老人不会教孩子。当年把孩子抱给他抚养,究竟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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