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树庄的那些人和事》第54/103页


会是什么记号呢?大概是大个子知道这信到他人也就快到了,加上他又认字不多,所以就留“见面详谈”了。
但愿北京老侉子的这个失散了三十年的儿子,还在本县这个地盘子上好好地活着。
要是不在人世了,或是不在本县这个范围,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估计北京的老侉子对此事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毕竟这么多年了,他母子又浮萍一样地只是途经此处。
中午在公社食堂吃了饭,鸭子就过了河来到了大队部,在里间的床上睡了个午觉。下午两点半钟的时候,估计罗二爷在班上了,就往公安局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罗大麻子一听说真的打听到了当年那个孩子身上真的有记号,就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记号?鸭子就告诉他,临沂大个子识字不多,信上说不清楚,两天后他从山东送桃树苗过来后见面详细说。
罗大麻子长叹一声道:“这件事拖了这么长时间,快成了我的心病了。现在,多亏了侄儿,孬好也就快要有个交待了。临沂个胡子是后天到吧?来了就赶麻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鸭子走出大队部,看看门前挖的十来个树塘,又转到屋后,看沿着鱼塘挖的那一圈的树塘,想象着春天里桃花映水红的美景,想象着全哭树庄春天里仙境一般的云蒸霞蔚,一改过去的灰头土脸的色调,到时,这里乡亲们的气质都会有很大的变化。。。。。。这些,可真的让鸭子心里有了不小的成就感。
靠大队部屋后檐的这棵大桑树没有锯,不知为什么,自从罗倩倩为吃这棵树上的桑枣子掉到水里后,他每次到大队部来都要到后边看上它一眼。罗倩倩也多次在电话里提到这棵老桑树,说城里的河边都是垂柳花草什么的,真的喜欢这棵老桑树,结的桑树枣子让她一想起来就淌口水。那天,鸭子还特别吩咐给鱼塘边的桃树塘里倒农家肥的小队长,在老桑树根下不远处挖了个塘,也给倒了框农家肥。
罗倩倩还说,一定要把这棵老桑树照看好了,自己的魂掉在它底下还没找回来呢。一天到晚心里总想着这边,老桑树老在她眼前晃。
关于那雷雨后的下午和晚上发生的事,一样地也老让鸭子想着。
所以,鸭子保留了这棵老桑树。
在保留了这棵老桑树的同时,也似乎理解了他妈妈对家里那几棵大哭树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之情,也就不再和她提什么时间把家里的哭树刨了的事了。
鸭子看到大队会计提个人造革的黑皮包和副书记一块走过来了,就也回到了门口他们聊了起来。
不大一会,大队干部和生产队小队长都陆陆续续地到了,今天下午是开会布置计划生育工作。
结扎、上环、引产、罚款,年年这都是大队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自然,这些日子也是哭树庄上下鸡飞狗跳的时候。
大家都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鸭子就坐到办公桌前开始讲话??
“今天把大家找来,是说一下这次计划生育的事。这分田到户了,说实在的,大队的工作是重了。首先是多了征购、提留,得各家各户去跑。第二就是这计划生育的事,农村人这传宗接代、多子多福的思想不是一时两时能改过来的。特别是现在分田到户了,那家没有个男劳力能行?所以他们想一定要生个儿子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其实,在座各位嘴上不说,心里也这样想,对不对?”
大家就哄笑了起来。
鸭子喝了口水,等大家安静下来了,又接着道??
“今年的计划生育这个事呢,昨晚我已和几个大队委研究过了,要做到松紧有度,抓住重点。有的大队昨天就在墙上刷上石灰标语了,说什么‘谁生二胎就揭他家的房,杀他家的树,扒他家的粮,牵他家的猪’,还有的说‘谁生二胎就叫他家破人亡’。。。。。。这些,我们哭树庄都不能搞!大家都是中国人,谁也说不清这事什么时间会摊到自己头上。”
大家又笑了。
等大家笑过了,鸭子又讲??
“但是,说归说笑归笑,公社下的硬指标是一点不能含糊的。全大队,三个引产,十五个结扎,罚款任务是一万二。其余的该上环的要百分之百上环!”
大家又吱吱喳喳地议论了一会,鸭子继续道??
“比起去年好象任务大了些,但比起别的人口和我们差不多的大队,任务还是不是最多的。我说的松紧有度,具体做起来就是,首先考虑有两个儿子的,第二就是有男户。最后看看,有的人家生了五六个丫头自己也生叹性子了的,大队在对这些户动员结扎时再告诉他们,每户大队再奖励一百元。对那些无男户的上环、引产都要手下留情,暗地里能松就松些,逼得人家和你动刀子,虽然有我给你撑腰,那罪还要你自己受的。”
大家就又笑了一回,还有几个小队长鼓起了掌。
“这次的计划生育工作我们一定得拿个头名,公社的奖金和罚款回扣,除去本次的吃喝开支剩下的钱全部作为大队给你们发的奖金,装进你们的口袋!”
这次大家全都鼓起了掌。
“回去后,大家先做好自己亲戚朋友的工作。老百姓也会在那看着你们这些亲戚朋友,他们带了头,别人才没有话说。这罚款的一万二任务,我们哭树庄三天后就去公社交给计生办。这时别的大队大概刚去各家催要,这一项我们就算跑在前面了。这钱我带头先拿出一千垫上,剩下的大队干部一人拿出五百,小队干部一人拿出二百。你就抓弯磨债、去偷去抢也行,这钱三天后大家一定得先垫上。半个月后,我保证一分不少地把这钱还给你们,分外还加上大家在这次工作中应得的奖金。”
鸭子的话讲完了,就喝着水听大家在讨论。
这是鸭子当上大队代理书记以后,第一次全权布置这样的工作。大家觉得他说的实在,工作思路大胆。对老百姓,对他们这帮大小队干部以及对公社,于情于理于法,都很到位。跟着这样的书记后边干,那才叫一个心服口服,不用挥鞭自奋蹄呢!虽然有两小队长家庭比较困难,但当鸭子问他俩时,都毫不含糊地表示回去后就找亲戚家借去,保证不会拖大队后腿。
大家讨论了一会,副书记又就第二天的具体工作按排讲了一会,大队会计把填好的几叠计划生育通知单按各个生产队发给了小队长,大家就散了会。
这晚睡到半夜里,鸭子起来撒尿,隐隐约约地好像听到野天湖里随风传来大狗子的歌声??
大海航行靠多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一阵呼呼的风挟着落叶的“沙沙”声过去了,歌声又听不见了。
鸭子就想自己睡的迷迷糊糊的,可能是听错了,那大狗子的嗓子是何等的嘹亮啊!上了床在被窝里要睡着时好象又听到大狗子在野天湖里唱了,鸭子想可能是自己做梦了,也可能是自己太想大狗子了,太怀念这野天湖里他的歌声了,就产生了幻觉吧。等这段时间计划生育忙过去了,就去敬老院看看他娘伢俩,再给大狗子带两包烟,最好再提瓶酒。。。。。。
沥沥淅淅地又下起了雨,雨越来越大,鸭子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鸭子一到公社上班,就有敬老院的人来找他,说是大狗子昨晚出去一夜没有回去,是不是回哭树庄了。
鸭子猛地想起夜里隐约听到的歌声,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放下电话,他就出了公社家天,往街头河堆这边来了。他要回哭树庄看看,今夜是不是大狗子回来了,他现在在那?
爬上了河堆远远地望见对岸哭树庄的下游不远的河边,围着一圈子人。
鸭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不会是真的出事了吧?
下河堆来到渡口,张结巴子用长竹杆撑着渡船正往这边来,船已到了河心。
船上提着黑色人造革提包的大队会计看见了鸭子,就大声地喊道:“周书记??我正要去找你,大狗子今夜可能掉水里淹死了??”


第四十四章 留在水边的粪箕和鞋子 [本章字数:4182 最新更新时间:2012-11-16 10:19: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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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边围了围了一圈子议论着的乡亲们见鸭子和大队会计来了,就让开路。
鸭子看了眼水边那哭树庄大人小孩都认得的那个黑黑的把子上磨得发光的粪箕子,粪箕 子边上,是一只已看不清原来颜色的同样让哭树庄人熟悉不过的翻毛破皮鞋。。。。。。心一酸眼里泪就止不住要流下来。
自己夜里听到的原来真的是大狗子的歌声。
他一定是夜里趁人家都睡觉时从敬老院跑了出来,到了街头的河底船又正好在那边,他就拽着河面上的铁条自己过来了。从家里背起了久违的粪箕子,来到了他的自由天地??野天湖里。。。。。。
鸭子平静了一下悲伤慌乱的心情,对大队会计道:“你先带几个人去下游水边看看,能不能找到大狗子。。。。。。我去大队给民政股和敬老院打个电话。。。。。。”
打过了电话,鸭子坐在大队部椅子上,眼前总是大狗子平时那鲜活的傻样子。
大狗子比自己大六七岁,但因为得了大脑炎后遗症,和他一般大的孩子不和他玩,他大多和比他小的孩子在一起玩。打梭、捣拐、踢踺子什么的他也不会,就是跟在人后边一起瞎起哄凑热闹玩而已。唯有一样还能马马虎虎地参与其中,那就是唱歌。也许,正因为这一点,让大狗子有了融进了人群的安全感的同时,还有了成就感!他慢慢地就变得嘴不离歌歌不离嘴了。常被别人真真假假地夸着的是他唱的《大海航行靠舵手》、《东方红》,于是,这两首歌就成了他的经典他的保留节目。
大狗子母子虽生活不是很好,但在大队、生产队和乡亲们的帮助接济下,没有冻着、饿着。又因他天性呆傻,不知什么叫忧愁烦恼,整天背着粪箕,在野天湖里唱着歌,过的其乐悠悠。
这几年大狗子母亲的眼越来越看不清了,洗衣和弄饭也大都是大狗子在将就着做,妈妈在一边用嘴指挥。
这里过年家家户户有蒸馒头的习惯,有红豆馅的,有猪肉大白菜加粉条的。三十晚,大狗子就会难得地不背粪箕子,提个口袋从庄南头起到庄北头,整个哭树庄转下来就整整一口袋了,比蒸的人家还多。先吃猪肉大白菜加粉条的,红豆的一时吃不了就从中间切开来放到太阳下晒,晒好了收起来慢慢吃,能解决个两、三个月的干粮。
就象他妈说的,大狗子是在哭树庄上散养大的。到了敬老院里圈养起来,象遭了霜打的茄子,便一下子焉瘪了下来,再没了在哭树庄上的鲜活之气。。。。。。
大狗子是晚上上了渡船自己拽着横在河面上的铁丝过河回到家,在自己熟悉的家里找到了与自己相伴好多年了的老朋友一般的粪箕子,背上它走进自己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哭树庄的野天湖里,身心舒畅地放声高歌。。。。。。
嗓子好多天没唱了,没那么洪亮了。整个人也多少天没呼吸这里的新鲜空气了,也没什么精神头了。在萧瑟的夹带着落叶的风中,他的歌声在空旷的野天湖里显得微不足道、若有若无了。。。。。。
天下雨了,他要赶紧回敬老院去了。他舍不得自己的粪箕子,他要背着它到自己的新家去,把它一个“人”放在这里不放心。。。。。。
雨中的河堆,很滑。还没到渡口那里,大狗子就和他的粪箕子滑倒了,滚到了渡船边,滚到了水里。。。。。。
要是他们娘伢俩个不去敬老院,是不是还在哭树庄活的好好的呢?
哭树庄的野天湖里,那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传来的大狗子的歌声,现在想来,真是说不出的安详、平和。。。。。。
罗二爷为什么一定要把大狗子娘伢俩安排进敬老院呢?象他们这种情况其实是可进可不进的。
难道真的就为大狗子在夜晚的野天湖里,曾撞见他和桃花那事吗?
这件若有若无的事连烂红眼书记都没有深究,两家还一直走挑的这么频繁,处的跟一家人似的,庄上的人就更不会没事去掏问大狗子这话了。
当然,背地也有人会瞎嚼嚼,因为马遥的耳朵和罗二爷的耳朵实在是长得太像了。但这些闲言碎语又那能对在本县权势如日中天的政法委罗书记伤得了一根亳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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