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他!》第12/104页


  谢忘之无端地笑了一下,跟着长生走过宫墙,听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忽然说:“其实我今天还去丽正殿了。”
  长生脚步一顿,状似无意地开口:“拿赏银了没?”
  “有是有,但不是我的,我还给雨盼了。”谢忘之皱了皱眉,“唔,说句实话,我觉得丽正殿也有点怪。”
  “和清思殿比,哪个更怪?”长生故意逗她。
  “这怎么比!”七殿下只是莫名其妙给了块玉,谢忘之不讨厌,但丽正殿是真的让她不舒服。她抿抿嘴唇,“是这样的,我今天去,太子妃好像害喜很严重,吐得脸都白了。但是太子不在,我问了个内侍,内侍说他们一直都不一起用膳的。”
  这算是公开的秘密,长生一早就知道:“这又怎么了?”
  “……他们是夫妻呀。”谢忘之觉得长生的反应太平淡,“虽然我阿娘去得早,但之后进门的夫人,和我阿耶也还算恩爱,用膳这种事情,当然要在一起,何况太子妃还那么难受,不应该陪着她吗?”
  “世上有恩爱夫妻,也有不恩爱的。”长生看着前方,“太子妃出身兰陵萧氏,太子娶她,无非是助力而已。至于太子妃……”
  他忽然笑了一下,“别无选择。”
  谢忘之大概明白:“那这么说,太子妃也很可怜。”
  “算不上吧,有多少人想着嫁进东宫而不得呢。”长生想了想,“对了,那地方能别去就别去,真躲不开,也别和太子对上。”
  “……为什么?”
  “太子不喜欢太子妃,太子妃难道不知道?她既然嫁进东宫,就只能和太子捆在一起,你想想,她最怕的是什么?”长生耐心地解释,“她又在孕中,万一多心,想折腾你太容易了。”
  谢忘之吞咽一下,摸摸脸,低头看看自己:“不至于吧……我只是个宫女,我觉得太子都看不到我。”
  “前年太子妃怀长女,无故杖杀了个宫人,也才十三岁。”长生嗤笑,“当晚她就早产,长女身子一直不好,宫里说这是业报。”
  谢忘之有点可怜那位小殿下,吞咽一下,试探着问:“长生,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想知道什么,很容易的。”长生止住脚步,转头看身边的女孩,“少说话,多听,凡是你想知道的,都会知道。”


第13章 惩罚
  前两天刚从长生那里听过劝诫,谢忘之其实没当回事,觉得不会再进丽正殿,没想到接连几天,像是被丽正殿缠上了,看见来传膳的内侍都觉得烦。
  起因挺简单,上回送的酸梅糕入了太子妃的眼。妇人害喜时往往会特别好某一口,恰好太子妃这回好的就是酸梅,酸梅糕、酸梅片,恨不得直接吞酸梅。
  既然上回是姚雨盼做的,再做当然还是她,但她胆子真的太小,好说歹说都不愿去。看她哆嗦得话都说不清楚,谢忘之没辙,只能代她去。姚雨盼自己也知道理亏,谢忘之带回赏银时都没收,全给了谢忘之。
  谢忘之不缺这点赏银,去丽正殿全是帮姚雨盼的忙,一回两回还好,三番五次的,她也有点烦,闷头往前走时步子都重起来。
  刚走进院,领路的内侍忽然停下脚步,声音毕恭毕敬:“奴婢恭请太子殿下万安。”
  谢忘之赶紧也止步,屈膝问安。
  狭路相逢是没办法,她以为就是偶然遇见,就当和太子擦肩而过,李琢期却忽然开口:“这是什么?”
  “回殿下,这是尚食局送来的点心,近来娘娘爱吃。”内侍答。
  李琢期“嗯”了一声:“什么点心?”
  这内侍就不知道了,他传膳时只说了要酸梅,太子的话不能不答,他赶紧用手肘碰碰谢忘之。
  谢忘之会意:“回殿下,是酸梅糕和酸梅糖。”
  她身量还没长足,还不到李琢期胸口,又低着头,李琢期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发顶,肩膀稍嫌单薄,穿着冬服都显得窄。看样子就是个小宫人,但他忽然觉得眼熟,顿了顿:“抬头。”
  谢忘之一惊,霎时想起长生说的话,心说这太子该不会真有病,就喜欢年龄尚小的宫女。她心里七上八下,应了一声,缓缓抬头。
  李琢期神色倒是很正常,平静得近乎寡淡,看不出什么。他长得不差,说得上好看,但这种“好看”和他的神情一样,很寡淡,从眉眼到嘴唇,没有哪里丑,但也没有出挑的地方。
  谢忘之琢磨片刻,觉得太子殿下的脸有些可惜,好看归好看,实在太过平淡,还不如长生。不过光看脸,倒是和太子妃很般配,同样的寡淡规矩,转头就能忘记。
  她在看李琢期,李琢期同样也在看她。谢忘之五官挺漂亮,但还没长开,藏在厚重的冬服里,最多算得上清秀,像是株刚冒头的花,还是个芽,没什么味道。
  刚才她低着头,垂眼时隐约有点儿像门下省给事中谢匀之,李琢期当即一怔,以为这小宫女和谢匀之有什么关系,这才叫住她。但等她抬头,又觉得不至于。
  谢匀之时年二十一,这小宫女看着十二三岁,显然不是女儿,何况若真出身长安谢氏,怎么都不至于进宫来当个送膳的小宫女。两人长相也没多像,李琢期觉得自己是看岔了,点点头,继续往外走。
  莫名其妙,谢忘之只能再屈膝行礼,跟着内侍继续走。
  这时间正是午膳前,刚好吃点酸梅开胃,平常都是这时候送,这回到门口,谢忘之还没抬腿,里边出来个人拦她,正是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归雁:“慢着。娘娘还睡着呢。”
  谢忘之觉得这时间不应该再睡了,转念一想,或许孕妇就是如此,她知道怀孕辛苦,点点头:“那这食盒交给姐姐?”
  归雁看了她一眼,摇头:“你等会儿吧,娘娘快醒了。”
  这要求不算过分,谢忘之应声:“那娘娘若是醒了,想用点心,劳烦姐姐出来说一声。”
  归雁“嗯”了一声,转身回去。
  没人招呼,谢忘之不能擅自进殿,也不能去偏殿里避避风,只能杵在正殿门口。十月里天冷,今天太阳还没露头,风一阵比一阵寒,吹得谢忘之觉得脸上都要结霜。
  站了大概一刻钟,她受不住了,试探着和门口的宫人说:“姐姐,酸梅糕是蒸出来的,趁热吃味道好,再等下去,恐怕要凉了。”
  “食盒底下没放热水?”
  “放了。”谢忘之说,“放了滚水,但是……”
  “那就等着,难不成要去催娘娘起来?”宫人闭了闭眼,“别话多。”
  她这个态度,谢忘之本来想借口换热水,看来行不通,只能硬生生挨着冷风等。
  又过了一刻钟,太子妃总算醒了,出来传话的还是归雁:“娘娘醒了,想用点心,进来。”
  可算能进去了,谢忘之拎着食盒,迈开发僵的腿。殿里烧着地龙,乍一进去,她觉得脸上生疼。她忍痛,把食盒放到桌上:“娘娘,东西到了。”
  太子妃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归雁捧了盘子递过去,她像先前几次那样,拈了一小块酸梅糕咬进嘴里。
  谢忘之以为能走了,太子妃却突然把那块酸梅糕吐了出来,脸色一变:“这味道……”
  谢忘之一愣:“娘娘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娘娘都吐出来了!”归雁急了,“尚食局怎么回事,这都能随便呈上来吗?”
  谢忘之懵了。酸梅糕黏,为了好看,是一整条蒸完后再切的,出锅后姚雨盼尝了一块,味道没问题,那剩下的肯定也是那个味道。就算凉了,也只是更黏一些,酸甜的味道不会变。
  “娘娘是觉得黏吗?”她茫然地说,“可能是因为受了冷风,酸梅糕有些凉了,热一热就……”
  她话没说完,太子妃吐了漱口的茶水,扶了扶额头,归雁直接把盘子砸到了谢忘之膝前:“你自己尝!”
  殿里铺的是石砖,盘子落地就碎,谢忘之差点被碎瓷溅一脸。殿里打扫得挺干净,但是酸梅糕容易沾灰,在地上滚一圈也脏,肯定不能入口。
  事到如今,谢忘之不懂也懂了,哪儿是酸梅糕的味道不正,是因为她在外边,莫名其妙地让太子截住,太子妃把怨气发在她身上,先前让她杵冷风里是开胃菜,这会儿才是正头。
  “酸梅糕落地,恕奴婢不能尝。”她委屈极了,强忍住酸涩,“娘娘若是觉得不适口,奴婢这就回尚食局,替娘娘重取一份,热的入口,应当就适口了。”
  “你还这么精贵?”归雁作势要踢谢忘之,“让你尝就……”
  “行了。”太子妃按住额角,扫了谢忘之一眼,“闹得我头疼,去外边跪一个时辰再回去。长长记性。”
  外边的石板又硬又冷,谢忘之又不是木头做的腿,真跪一个时辰,她得爬回尚食局。她也有脾气,若是寻常人这么作,她都想抄起地上的酸梅糕砸人脸上,再喊一声“爱吃不吃”。
  但这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腹中是这个帝国的继承人,谢忘之一点办法都没有,也没人会帮她。
  她压下怒气,求饶的话都不说,直接起身走到外边,一撩裙摆,直挺挺地跪下。
  冷,真是冷,从殿里出去后就觉得更冷,风刮过都像刀割。谢忘之跪在地上,肩膀都在轻轻发颤。
  有那么一瞬,她想就此跑出去,去门下省找阿兄,哪怕去中书省找阿耶。可他们终归是臣,太子妃是君,这又是后宫的事,即使她能找到,也没有办法。
  她尚且有人能找,若真是民间来的娘子,那才是真的委屈,只能把这个气吞下去。谢忘之想,太子妃怀孕时发怒,能随意杖杀或是处罚宫人,太子妃是人,无故被她处罚的宫人难道就不是吗?难道为君者就能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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