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他!》第17/104页


  他一怔,恰巧撞上一双漂亮的眼睛。女孩眼瞳澄澈明亮,定定地看着他,找到了个解决方法,有些欣喜,又混着忐忑,局促地等着他作答。
  “……好啊。”长生忽然笑出来,俯身一把拎起煤球的后脖子,“就绣它。”
  煤球其实长得挺好看,但黑漆漆的,乍一看就是个黑盘子上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谢忘之心说这个好绣,把手里的荷包挂在腰下:“好,那就这个。腌得差不多了,我热个锅。”
  长生顺手把煤球丢了,自觉退开,腾出空地让谢忘之热锅。大锅炖着粥,谢忘之用的是小锅,舀了几勺凉油下去,再调出蛋液,夹着鸡肉裹蛋液和面粉。
  看她一套下来,动作娴熟,长生总觉得自己有点多余,看着锅里的油有些冒烟,猜测:“这样就差不多了?”
  谢忘之瞄了一眼,用筷子戳进油里,看着冒出来的泡泡,点头:“嗯,放下去……”
  长生动手比她说得快,一盘子鸡肉直接全部下锅,油锅里顿时炸出来一串哔哔啵啵的声音,甚至还有油星飞溅出来,吓得煤球原地弹起来,尾巴都吓直了。
  谢忘之连忙跳到边上,躲开溅出来的油,呆呆地把后半句话说完:“……的时候要一片片放。”
  “……对不起。”长生看了眼锅里糊成一团的鸡肉片,“我没学过这个。”
  谢忘之都不用猜,哭笑不得:“没事,用筷子搅开就行,反正还得炸第二遍。”
  “好。”长生点头,抱起煤球,缩到灶台角上,不敢再乱动了。
  他不捣乱,煤球也被紧紧抓住,谢忘之反而轻松得多,划开半黏在一起的肉片,出锅晾凉,之后又再炸一遍。等到一盘炸肉出锅,谢忘之有条不紊地把灶台收拾好,顺手撒上胡椒和盐粒:“可以吃啦。”
  炸出来的东西格外香,面上金黄,细细的面粉粒黏在肉上,看着都能想象入口有多酥脆。长生想到曾经吃过的焦糙,接过谢忘之递来的筷子,试着夹了一片。一口咬下去,外边那层脆,是偏辣的咸口,里边的肉却嫩,嚼起来会出肉汁,口味反倒夹着一丝甜。
  他咽下去:“里边好像有点甜?”
  “腌肉时加糖了呀,发鲜。”谢忘之笑眯眯的,“好吃吗?”
  “好吃。”
  “多吃点吧。”谢忘之转身打开大锅,拿了个碗,“要喝粥吗?”
  锅里的粥炖得极黏稠,米粒爆开,颜色是红豆和枣炖出的红,莲子上裹着一层浓浓的甜浆,粥的甜香扑面而来。长生看着谢忘之把粥盛进碗里:“都二十四了,怎么想着做这个?”
  “唔,因为不剩什么了嘛。想想只能做点这个,还算拿得出手。”
  这话听着不对,长生问:“拿得出手?”
  “这是做给清思殿的七殿下的。我会做的花样不多,估摸着他也看不上,干脆炖粥,甜甜热热的,冬天吃正好。”谢忘之在自己那碗里舀了一小勺,觉得甜味正好,“你要吗?”
  “为什么给……他做?”长生追问。
  “这就说来话长啦。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炭的事儿吗,上回长宁公主宴,雨盼进去送菜,不知怎么的,反正得了七殿下的赏。雨盼要了炭,之后典供也把克扣的炭补上了。”谢忘之直接再盛了一碗,推给长生,“我想着得谢谢七殿下。从樱花糕那事儿开始,我觉得他是好人。”
  长生接了粥碗,看着里边的莲子,再想想刚才谢忘之随手给的炸肉,有点莫名的酸,开口都带了三分委屈:“那我不好吗?”
  “你当然好啊。”谢忘之没懂长生问的是什么,“不过我只是个宫女,也不知道这么贸然地送东西,能不能送到……对了,我记得你替清思殿传过话,你能进殿吗?”
  长生要委屈死了:“你想让我替你送粥?”
  “嗯!”谢忘之点头,找了最漂亮的那只白瓮,盛了八分满,仔细封盖,放进食盒里,拎着递给长生,“你能帮忙吗?”
  长生没说话,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孩。
  “怎么了?”谢忘之直觉不对,但她想不出哪儿不对,茫然地看回去。
  长生放下手里的粥碗,接过那只食盒,却没走,杵在原地,仍然盯着谢忘之,等着她良心发现。
  然而谢忘之毫无知觉,看他接了食盒,反倒有些欣喜:“你拿啦,是真的能去清思殿送粥?”
  长生要气死了,最后看了谢忘之一眼,一言不发,直接拎了食盒出门,连句道别的话都不说。
  谢忘之再傻也知道情况不正常,但她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惹着长生了。她低头茫然地看看还在厨房里的煤球,愣愣地问:“他这是怎么了?”
  煤球听不懂,也没法说人话,抬头看看谢忘之,“喵”了两声,抬起前爪给自己洗了个脸。


第19章 乐言
  李齐慎坐在桌边,交叠的双腿曲起,手肘抵在膝头,掌根卡住下颌,半托着腮,盯着桌上刚取出来的一瓮粥。粥是好粥,炖得格外软糯,甜香扑鼻,一开食盒,他都听见边上常足咽了口唾沫。
  这粥也是送给他的,坦坦荡荡,表的是感谢的意思,但李齐慎就是不爽,总有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自己和自己较劲。
  细心熬出来的八宝粥,谢忘之口口声声说给的是“清思殿的七殿下”,可怜“长生”得巴巴地跑去找她,才能被分一口吃食,还是因着她自己想吃,顺便捎带的。
  李齐慎越想越恼,早把刚认识谢忘之时的心思抛到了脑后,那会儿他觉得她感谢人的方式无趣,只知道给他塞吃的,现下却恼谢忘之不单独给他做。盯了一会儿,李齐慎不情不愿地和自己和解,不折腾了,拿了勺子打算喝粥。
  勺子还没舀进粥里,外边跨进来一个少年,一身干练的圆领袍,看着和李齐慎年岁相仿,眉眼间颇有些跌宕风流的意思。少年一进殿,甫闻见粥的甜香,先吸吸鼻子,像只猎犬一样闻着味道,一路闻到桌前:“哟,怎么想着喝八宝粥?”
  “送过来的。”
  “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尚食局这么不识趣?”少年伸手去够李齐慎手里的勺子,“我爱吃,来,我帮你解决了。”
  李齐慎哪儿能让他拿,捏紧勺子,手一移,十足是护食。他抬眼看崔适时眼神居然有些冷,瞳子里沉着碎金,简直是眉目生寒:“崔乐言。”
  “怎么这么看着我,还带姓叫我?”看李齐慎的样子,显然是不肯分,崔适一撩衣摆,悻悻地在桌边坐下,学着他的样子屈膝,单手自然地搭在膝头,“一碗粥都不肯分,亏我阿耶把我塞进宫,来给你当伴读。”
  “哦,你读出什么了?”李齐慎和崔适相处了足足四年,没什么忌讳的,直接戳他脊梁骨,“我记得你是不会武,你阿耶怕你被欺负,才给你捞了个伴读的位置?”
  “你这么说话,就招人讨厌了。”崔适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没什么,一是和李齐慎亲近;二是他坦坦荡荡,爱文不爱武,天性使然罢了,纵然时下尚武,他也不觉得羞耻。
  顶着崔适故作谴责的目光,李齐慎慢悠悠地吞下去一勺粥。他平常吃点心都需减两分糖,偏偏这粥里边多了一分,甜得他皱了皱眉:“你来干什么?”
  崔适状似无意地咳了一声,看看边上的常足:“私事。”
  常足会意,朝着殿里的宫人们抬手示意。宫人们都懂,齐齐行礼,麻利地退出去,甚至还关了殿门,把地方腾给两个少年。
  “说吧。”李齐慎搅了搅粥,“有什么事不能让人听的?”
  “算不上不能让人听,只是传出去,我怕有人找你麻烦。”崔适信手拨着桌上碟子里的干果,拨出“哗啦啦”的声音,他压低嗓子,“康烈进宫了。”
  李齐慎搅粥的手一顿,旋即如常,长长的睫毛眨动,漫不经心地说:“他不是年中时才受封范阳节度使吗,除夕宴还早着,这会儿进宫干什么?”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来这儿了。”
  “那你还和我说这个?”
  这问题问得好,崔适被问住了。他曾见过康烈一面,在大明宫和崔氏的宅邸间辗转,听到的消息拼凑起来,在他心里隐约萌生出个念头,日日夜夜掐着他的喉咙,让他想起来就冷汗涔涔。但这个念头未免太过可怕,他暂且还不确定,究竟能不能如实和李齐慎说。
  沉默片刻,他把快到喉咙口的话吞回去,随口换了说法:“没什么,我瞧他不顺眼。草莽出身,无非是入了陛下的眼,居然一跃坐到这个位置。”
  “那是,哪儿能和您比啊?”李齐慎说,“您可是正儿八经世家嫡子,清河崔氏出身。”
  “去!”崔适最烦旁人拿他的出身说事,拈了个干果,作势要砸李齐慎。
  果子还没脱手,他听见李齐慎开口,嗓子略有些哑,语气相当平静:“和我说也没什么用。若是你能进东宫,或许能搏一搏太子有没有那个胆气;到我这里,你有再多计谋,我也帮不上你。”
  这话一出口,崔适当即知道李齐慎至少明白了五分。但李齐慎说的也是实话,他翻了年满十五岁,按理该是出宫开府的时候,李承儆却一点封王的意思都没透露。不封王,那就是不放权,李齐慎仍是被困在宫中,连块封地都没有。
  崔适叹了口气,接着说:“还有安光行,他也随同。”
  “不过是借了安氏的光,若是他真能掀起什么风浪,我也敬他是枭雄,只可惜混到今天,还是靠着讨人欢心的本事。”李齐慎拨了一下粥碗里的勺子,“他身上还有人踩着,暂且不必在意。”
  说起安光行这人,崔适也觉得实在是个奇才。若说康烈出身草莽,安光行则是真的出身微末,原来不过是长安城外的佃农,恰好姑母安氏做了皇帝的乳母,机缘巧合,他讨了皇帝的欢心,一举入朝。
  安光行入朝时已然过了三十岁,前半辈子只知道种地,学文学武都不怎么来得及,到如今都没把字认全,在朝靠的还是讨皇帝欢心。不过论怎么讨好人,安光行实在是个中好手,回回都能想出新路数,逗得皇帝和萧贵妃连连发笑,这本事旁人想学都学不来。
  “这回他也不是空手入宫的,带了两个道士。”崔适沉思片刻,“我猜是要进言炼丹。”
  “无妨,这个年纪,差不多是该想着求仙问药了。横竖也轮不着我尝。”李齐慎不信神佛,但他想看热闹,慢悠悠地搅着粥,居然笑了一下。
  “……算了,不提这个。”崔适越想越烦,换了个话题,“我先前听闻,你给尚食局的宫人拨了炭?怎么突然想着做好人了?”
  “怎么,你还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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