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他!》第32/104页


  谢忘之发现了,叙达尔说话怪异的地方在哪儿。他说起长安官话来没有口音,断句和腔调也很正常,但很短,句式也不复杂,听着像是五六岁的孩子,和少年的样貌不符。
  不过她不觉得奇怪,笑笑:“是啊,我看这些猫都瘦了。”
  叙达尔不知道怎么接话,沉默片刻:“抱歉,我说得不好。”
  “其实没有,我听着挺好的。”谢忘之赶紧说,“何况郎君是回纥人,我听闻回纥有自己的话,哪儿能逼人非说长安官话?”
  她想了想,故意问,“对了,郎君平常还会说回纥话吗?”
  “飞光会回纥话。”叙达尔点头,“七殿下也会。”
  “……七殿下?”这事儿谢忘之真不知道,“他也会?”
  “是。七殿下还会别的,西域诸国的话。”叙达尔说,“他母亲是鲜……”
  “哟,你在这儿?”假山后边忽然绕出两个人,一个先开口,另一个的视线落到谢忘之身上,“哦,还有个小娘子?”
  说话的两人样貌相似,衣裳样式也一样,一青一紫,应当是双生子,看着比叙达尔年长一两岁。这两个少年长得不差,打扮得也利索,但谢忘之顶着那道审视的视线,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她低下头避开视线,屈膝行礼:“见过两位。”
  幸好这两人没把她放心上,上上下下看了几圈,收回视线,青衣少年一拳锤在叙达尔肩上,一声闷响:“行啊,背着我们跑出去,来这儿躲着,和小娘子在一起?”
  “偷偷摸摸的,”紫衣少年说,“你这么干,不怕惹长宁生气?”
  “我出来喂猫,遇见的,我不认识。”叙达尔微微皱眉,忍住肩上的钝痛,“公主不会生气。”
  “也对,长宁想得可开了。”青衣少年看了兄弟一眼,意有所指,“前两年她养了条狗,那狗一天到晚跑出去,她也不见生气。你猜她怎么说?”
  “我想想……”紫衣少年一拍叙达尔的肩,“一条狗而已,和它恼什么?”
  谢忘之一开始以为这对双生子和叙达尔相熟,她不太懂人情世故,但这话一出,她再傻也知道不对。她绞尽脑汁,正想着怎么开口,叙达尔的视线忽然移过来。
  他很平静,无悲无喜:“你回去吧。”
  “他们……”
  “他们是朋友。”叙达尔说,“和你没关系,你回去。”
  谢忘之总不能硬留着,“嗯”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
  她一走,没人看,叙达尔又是个闷葫芦,揍他都不会出声,青衣少年觉得没劲:“走啦,去公主府,长宁说了要设宴。”
  他出身兰陵萧氏,和萧贵妃、太子妃是堂亲,平常嚣张惯了,习惯走在最前边,率先往前走。紫衣少年赶紧跟上,回头,像招呼狗一样对着叙达尔吹了声口哨。
  叙达尔还是面无表情,平静地跟上,在紫衣少年转回头的刹那垂下眼帘,密匝匝的睫毛垂落,倏忽遮住小半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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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清思殿,谢忘之照旧无事可做,这时间也不是饭点,七殿下没传膳,好像也没吃点心的习惯,莫名其妙地送个食盒过去未免太过怪异。她只能在厨房外边打转,幸好转到第三圈,常足来了。
  “近来过得如何?”常足一开始觉得谢忘之没什么特别的,纯粹是因为李齐慎的吩咐,才格外上心,时间长了,反倒觉着这小娘子踏实,话也能多说几句,“最近这天冷,娘子当心,别冻着了。炭够吗?”
  “够,一切都好。”自从搬过来,不用干活,屋里烧的还都是银丝炭,谢忘之哪儿还敢说有什么不好,“您现下有空吗?”
  常足有点紧张:“怎么了?”
  “……哦,没什么,不是我的事情。”谢忘之赶紧说,“我想问您一点事情。”
  “问。”常足松了口气。
  “我来清思殿时间也不短了,应当是七殿下差人叫我来的。”
  常足心说这哪儿是差人叫,这是亲自去,恨不得亲手把你抱来,他看看谢忘之:“嗯。”
  “……我是尚食局来的,按理说应该是来做膳。”谢忘之觉得常足的眼神有点儿怪,但说不出是哪儿怪,抿抿嘴唇,硬着头皮继续说,“那我现在,想做点点心什么的送过去。但是七殿下没有派人来要膳……是不是不太好?”
  “这……”旁人乱送膳,估摸着李齐慎要嗤一声,但眼前这个小娘子,显然算不得“旁人”,常足斟酌片刻,摇摇头,“我觉得倒好。娘子是想给殿下送个点心?”
  “对。”
  “那不如这样。你先做着,”常足说,“我替你去和殿下说一声。”
  谢忘之点头:“那我做点什么呀?殿下爱吃什么?”
  这话常足真答不出来,伺候李齐慎这么多年,他不仅说不出李齐慎喜欢吃什么,连他有什么喜好摸不清。李齐慎看着就是个明朗的少年,然而骨子里沉着的东西谁都不敢断言,否则也不至于让宗室子弟避成那个样子,背地里偷偷说他是疯子。
  “殿下的喜好,我也不敢乱说。”常足觉得还是让谢忘之自己想,“你就想想,冬天吃点什么东西,暖暖身子……大概是不会出错的。”
  他的意思是做个热乎的东西,毕竟大冬天的,吃酥山总不像一回事,谢忘之却理解岔了,一脸严肃地点头:“好,我明白了。那我去做了。”
  “哎,行。”常足点头,“不着急,慢慢来,殿下还没回殿呢。”
  谢忘之本来想走,听见这么一句,脚步一顿:“你这么说……殿下在哪儿?”
  “在长宁公主府上,公主今儿设宴,非要他去。哦,崔郎君也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啊。”
  “唉,上头的事儿,我们说不清的。”常足挥挥手,“你慢慢来就行。”
  谢忘之点头,转身往厨房里走,盘算着做点什么。
  要冬天常吃的,最好是微微烫口的,喝着能暖身……
  ……有了,不如做个甜汤,再按着七殿下的口味,多加一分糖。


第36章 雪夜
  “她送来的?”
  “是。”常足揣测着李齐慎的意思, 试探着说, “那小娘子还特地问了奴婢,问该给您做点什么,看样子是真上心。”
  这话李齐慎爱听, 但并不表现出来, 仍是含着清清淡淡的笑,指尖搭上食盒,不轻不重地叩了一下:“是吗。”
  “当然是了。”常足赶紧说, “奴婢听闻那小娘子手艺不错,又是认真做的,想来味道不错, 您不试试?”
  “试。”食盒的盖子早就拧松了, 李齐慎信手一揭,露出里边的东西。
  这食盒不深, 刚好够装一只小瓮。李齐慎把瓷瓮取出来, 揭开盖子, 一股热腾腾的甜香扑面而来。
  是瓮银耳羹,看得出确实花了心思,银耳炖得极其软烂, 看不出原来一朵朵的样子, 黏稠得像是半透明的胶, 和糖汁一起裹着里边的莲子, 裹得透亮, 仿佛是层糖壳。为了显颜色好看, 里边还煮了几枚去核的红枣,面上撒了一小把鲜红的枸杞。
  甜汤是好甜汤,这香气一闻就让人有点馋,可李齐慎不爱吃甜的,更不爱枸杞。
  常足刚铆足劲吹谢忘之的手艺,乍看见银耳羹,冷汗都要出来了,正想着怎么补救,李齐慎却神色自若,自然地拿了勺子,稍稍撇开面上的枸杞,舀了一勺透亮黏稠的甜汤。
  常足一愣:“殿下……”
  李齐慎已经把勺子放嘴里了,入口时眉头一皱,喉结动了动,勉强吞下去,缓了缓才说:“……怎么这么甜。”
  常足连忙倒了茶:“那……奴婢去厨房说一声?”
  “不用。”李齐慎把勺子丢回去,“下去吧。”
  他不爱让人贴身伺候,尤其是夜里,常足懂,应声行礼,悄悄地退了出去。
  殿里本来就没几个宫人,不怎么听得见人声,这么一退,就更安静,连点起的灯爆出灯花来都听得一清二楚。烛火兀自燃烧,透过灯壁上绘着的花鸟鱼虫,暖黄的灯光落到李齐慎身上,照出少年挺拔的身形和漂亮的轮廓,发梢睫毛都跳动着细细的光点。
  李齐慎在桌边坐了一会儿。他本来想抽空看本书,瓮里的甜香却一缕缕的冒出来,分明是不喜欢的味道,偏偏勾得他心痒痒。
  ……算了。
  若是不吃,原样让人拿回去,保不准谢忘之会想什么。一瓮银耳羹而已,甜就甜,反正吃了又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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