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谋不轨》第26/171页
他朝她走过来的那瞬间,庄浅一手紧紧捂住唇,眼泪断了线一样地流,视线早已经模糊不清了,她深深吸气,深深吸气,然后紧张地握着包转身就走!
不该是这样的,秦贺云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这个男人永远都只会高高在上,威严到令她憎恶,克己到近乎自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一间三十平米的空间里,面对着冰冷的四壁,一遍遍写着无足轻重的字迹。
“小浅!”
见她转身就走,秦贺云急切地加快了脚步,上前来伸手想拉住她,却被门口的勤务员阻止。
“小浅。”
庄浅顿住了脚步,回过头,就看见他被一名勤务员搀扶住,那名年轻的勤务员以一种恭敬而紧张的姿势,不动声色地束缚了他的动作。
“你放开他,”庄浅看向勤务员,表情已经平静了下来,“他不需要人搀扶。”
两人在房间的圆木小凳上坐了下来,庄浅倒了两杯水,瞥了一眼手表,对秦贺云道,“还有二十分钟,把你要说的话都收起来,我今天来只想听你一句,是不是真的,妈妈说得是不是真的,法院的判决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些丧心病狂的事?”
“你还是在怨我。”秦贺云表情一怔,这么多年来庄浅从没见过他这种堪称痛苦的表情,他小心地斟酌了语气,温声道,“听说你结婚了,是甄持吧,嫁给那孩子是委屈了你,但我知道你有办法――”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庄浅狠狠摔开手上的水杯,通红的眼中泪如雨下,“走私,贩毒,洗黑钱,非法囤积军火……这些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你从前没这么爱哭,”秦贺云声音一哽,心疼地抬了抬手想要替她擦眼泪,两人之间却仿佛隔了厚厚的一层玻璃,他抬起的手徒然地放下,声音疲惫,“小浅,我不是好人,我干过的坏事数不胜数,手上鲜血无数,可我从没碰过毒品,半克都没有。因为我有你,我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有一个毒枭父亲。”
庄浅膝盖上的双手拧紧成拳,泣不成声,“我就知道,是他们陷害你的,是他们陷害你的……”
“小浅,爸爸这一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小看了一个女人的狠毒,小看了你母亲的野心,她恨毒了我,恨不得我万死不得超生,甚至不惜赔上你的未来。”
庄浅震惊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精瘦面庞。
秦贺云仿佛一夕间老了很多,此刻见到她,他似乎有种余愿已了的截然,道,“小浅,你太容易受到蒙蔽。你的眼睛里黑是黑,白是白,容不得半点沙子,觉得有我这样一个父亲丢人,你要改姓,要跟我脱离关系,这些我都理解你,但你不明白这世界上除了黑白,还有一种隐晦的灰色,我踩在这个地段上,生死不能自主,牵一发而动全身。”
“是谁?是谁将那么多毒品放在军舰上!”庄浅语气急切,目光通红,踉跄地起身去拉他的手,“到底是谁要害你?一定不是母亲,她不敢,她没那个胆子……”
“庄小姐――”勤务兵过来制止她过激的动作。
“你们放开我!”庄浅狠狠推开勤务兵,“你们耳朵聋了吗!他是冤枉的!他是被人冤枉的!”
“小浅,你回去吧,回去找云阳律师事务所的何存照律师,办理财产继承手续,他会将你应得的财产全给你,我说过,等我走衰运的那一天,我所有的东西都会留给你,只留给你。”秦贺云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背着手转过了身。
“你的手上……”庄浅这才得以看清楚他的手。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伤痕狰狞的手腕,到口的声音挣扎戛然而止,如遭雷击。
塑料杯,泡沫墙,圆角桌凳,伤痕斑斑的手腕……庄浅大脑中一阵轰鸣,哽咽得站不住脚,咬紧了牙再也发不出一个字。
秦贺云自杀过,未遂。
这个向来将他人生死操控在掌心的男人,自杀过,未遂。
☆、第024章
庄浅从贺岗监狱出来时已经是午后,她面色如常,手上捏着的小包被开水泼过,湿漉漉的,整个人形容狼狈,闷头闷脑的小家子气模样,规矩地站在门口等着方苑;
她对面站着的是方苑的漂亮秘书,秘书礼貌地对她笑了笑,她愁苦着脸跟个债主似的,两人恰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此时方苑刚好开完会,握着手机边讲电话边走过来,老远就见到庄浅魂不守舍地望着外面,他收起手机,一手捂唇轻咳了一声,“咳,庄小姐这么快?”
庄浅笑得有些僵硬,“嗯,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大,半小时足够走个遍了,希望没给您添麻烦。”
方苑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他目光定定地打量了她几秒,直到庄浅略感不舒服的时候,才若无其事地将眼神挪了开,双手往衣兜里一抄,“举手之劳的事。对了,我还有个会,就不送你了,要我打电话给思安?”
“不用不用麻烦他了,我自己能回去。”庄浅连连摇头。
方苑跟秘书上了车,车子又缓慢行驶离开。
庄浅到路口等出租车,刚才在监狱里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头疼欲裂。
没等来出租车,倒是十几分钟之后,一辆加长版林肯轿车疾驰而来。
庄浅一看清副驾驶座上坐着的人,眉头狠狠一皱,捏着包的手倏地揪紧。
是她母亲。
庄曼半点不似那些趾高气扬的豪门贵妇,举止更符合温婉柔美的小家碧玉风格。
她身上穿着素雅的米色风衣,暗绿的丝巾轻缠,优雅盘发,妆容精致而温暖,从车上款款下来的时候,一股浑然天成的娇怜风情,半分没有矫饰成分。
母女俩目光相对的时候,彼此眼中的情绪都一清二楚。
“小浅,”见到女儿脸上的木然表情,庄曼脚步急了急,走过来就握住庄浅的手,声音温柔却隐隐带着颤抖,“小浅,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看看爸爸。”
爸爸,爸爸,这是在秦贺云进监狱之后,庄浅第一次当着母亲的面说这两个字,成功令庄曼本就雪白的脸色一下子血色褪尽,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泫然欲泣,“你到底在干什么?小浅,你近来都干了些什么!你是不是想气死妈妈!”
“我只是来看他一眼。”
“你答应过我不踏进这里一步!”
“你也承诺过绝不骗我。”庄浅盯着母亲,握着她的手使了大劲,“你说过我可以相信你,妈妈,我一直都相信你,也一直都信错了你。”
庄曼呼吸一窒,几乎快要站立不住,眼眶含泪,“是甄家打电话来,说你跟甄持――”
呵,
这就是她段数低劣到让人不忍心拆穿的母亲,向来习惯用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手段转移话题。
庄浅淡淡地看着手足无措的母亲,怎么都不肯相信,就是这样一个柔弱到一无是处的女人,依赖他人成性,却能有勇气将自己丈夫往死路上推?
思虑千回百转间,庄浅没再看她,走到林肯车前对司机说,“我有点累了,林叔,你先送我妈妈回去,回了家顺便请家庭医生过来给她看看,有什么情况及时打电话通知我。”
说完转身就走。
“小浅!”庄曼踉跄着几步上前来,紧张地拉住她的手,惊慌失措。
庄浅顿住脚步,眉一皱,“我跟甄持离婚了,如果你是因为这事来找我兴师问罪的,隔天吧,我今天没心思――”
“啪!”
庄曼情绪失控,狠狠一巴掌止住了她没说完的话。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庄浅一手捂住脸颊,眼中丝毫波澜也没起,对庄曼道,“我还要上班,就不送您回去了,天冷,您身体原本就不好,穿厚点,别老是出来透风以免着凉,让司机送您回去吧。”
“小浅,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庄曼痛苦地握紧了刺痛的手,紧张地看着她,急忙伸手想摸摸她通红的脸,“脸疼不疼?都是妈妈不好――”
急慌了她开始不停咳嗽。
“别哭了,不好看,”庄浅放下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又给她将拉紧披风,柔声不复刚才的冷硬,“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怄气,你回去吧,免得感冒了又咳嗽得厉害,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庄曼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动了动唇没法拒绝,仿佛她才是孩子,她面前的年轻女人是母亲,一种与生俱来的畏惧加亲近夹杂。
庄浅轻轻给她顺了顺几缕凌乱的发丝,蹭着她的额头温声道,“回去就好好休息,跟甄家的事我会漂亮处理,您别担心;另外,我明天会去民政局将名字改回来,我姓秦不姓庄,您心里也明白,这么多年自欺欺人没什么意思。”
庄曼泣不成声,紧紧抱着她。
扶着庄曼上了车,庄浅下车来,吩咐司机开车。
“小浅!”发动的车子上,庄曼着急地探出头来,精致的面容上满是泪痕与惊忧,“别相信你父亲的话!千万别相信那个男人的话!”
庄浅轻轻向她点了点头,庄曼终于惶惶然坐回车里,神魂俱碎。
转身招呼了出租车,庄浅面无表情地坐上车。
“星河路778号桂苑,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