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是朵黑心莲》第2/66页


  “夫人。”秦嬷嬷哀哀唤了一声,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想起明令仪所受的苦,顿时老泪纵横。
  秦嬷嬷是明令仪的奶嬷嬷,她原本的陪嫁丫鬟,被打发出去嫁人的嫁人,发卖的发卖,如今只余下了她留在身边伺候。院子里除了几个粗使下人,只有李姨娘指来的绿菊算是贴身丫鬟。
  “我不饿,你把这碗饭吃了吧。”明令仪叹了口气,秦嬷嬷忠心是忠心,可人太老实巴交。
  不过也正是如此,她才能留下来。稍微聪明厉害的,都被李姨娘打发了。
  “夫人,你身子骨不好,不吃饭怎么行?”秦嬷嬷忙推迟,擦拭掉眼泪环顾四周,说道:“拿热水泡泡吧,就着酱菜对付一下,待晚上......”
  她说不下去了,晚饭又能好到哪里去。府里的下人捧高踩低,清居院的月例,一应的四季衣衫面料,经过层层克扣,拿到手里的所剩无几。
  明令仪不想吃绿菊剩下的口水,更不想再饿着肚子,必须先解决眼前的难题解决掉,思索片刻后打定了主意,说道:“嬷嬷,匣子里还有根银钗,你绞了拿给偏门看门的黄婆子,让她出去给我们买些炭回来。”
  秦嬷嬷愣了下,明令仪的嫁妆早就没了,那根银钗是她阿娘留给她最后的物件,如今也要保不住了么?
  “去吧,这些都是死物。”明令仪知晓秦嬷嬷不忍,她顿了下说道:“唉,这天冻死人,我的腿......”说着皱起眉头,抬手垂了垂腿。
  “我来。”秦嬷嬷眼眶通红,抬手轻轻替她捶着腿,她经常被李老夫人罚跪,年纪轻轻就落下了病根。
  明令仪任由她捶着腿,随意闲聊道:“这腿啊,吃药也不见好,贵的如今也吃不起,就是不知有没有什么便宜的方子。”
  秦嬷嬷眼睛一亮,站起来激动地说道:“黄婆子前儿个还在跟我聊,说了好些民间偏方,我去问问她可有什么好的方子。”
  明令仪满意地点点头,秦嬷嬷急急出去找黄婆子,不一会就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些喜意,说道:“夫人,黄婆子说,她曾听过草乌炖肉可治疗痹症,这草乌也不贵,买块大肉搁一起炖,也花不了几个大钱。”
  “那真当好。”明令仪脸上也露出丝笑意,见门帘被掀开,绿菊不知从哪里去逛了一圈又回了屋,她顿了下说道:“让绿菊去买吧。”
  “让我去买什么?”绿菊耳朵灵,听到指派差使先是不满地嘟起了嘴,待听到拿银子去跑腿,心里又一喜,总算能落到些好处了。
  秦嬷嬷犹疑不决,可想到明令仪身边离不得人,也只有绿菊一人可以使唤,只得作罢,进卧室去绞银钗。
  “你拿去买些草乌与肉回来,记得在药铺里问下大夫,草乌炖肉可否能治痹症。”
  秦嬷嬷拿了银子出来,明令仪让她递给绿菊,微微笑了笑道:“多买一些,反正天气冷,放着也不会坏,免得你一趟趟跑受罪。”
  绿菊听说有得吃,心里的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当即抓了银子跑了,不多时就跑了回来,手上提着药包与一大块肥瘦相间的肉。
  “大夫说了,草乌炖肉能驱寒,又大补。只是须得小心些,不能多吃。”
  绿菊自发将剩下的银子瞒了下来,见明令仪也没过问,心里更为得意,真是蠢货,怪不得手里的嫁妆护不住,谁都能骗了去。
  “嬷嬷,去厨房里把肉切成块,再要些盐与姜来。”明令仪吩咐道。
  秦嬷嬷拿肉去了厨房,国公府里没人看得上这样的肉,她拿去后还被奚落嘲笑了一阵,不过总算一点不少拿了回来,顺便带回了一点点盐与几片姜。
  肉在瓦罐里煎得香香的,放了姜片加了些盐,明令仪不经意看了绿菊一眼,她正大剌剌半躺在软塌上歇息。
  明令仪神色淡淡,毫不犹豫将药包里的草乌放了一大半到瓦罐里。
  “绿菊,你看着一些火,我该去礼佛了。”明令仪守着瓦罐煮了会,闻到肉与药的味道都飘散了出来,随意吩咐了一声,由秦嬷嬷伴着她一起进了小佛堂。
  待到她们出来,绿菊早不见了踪影,屋子里只剩下了些许的药香味,小炉早就熄了火,一瓦罐炖肉只剩了些肉渣。
  秦嬷嬷气得手都发抖,明令仪却微笑起来,安慰她道:“阿弥陀佛,罢了罢了,不过几块肉而已,再拿些银子,去厨房要些热汤饭来吧。”
  次日清晨时分,惊恐的尖叫声撕破了小院的宁静:“死...死人啦!”


第2章 . 问罪 无
  绿菊只身着中衣躺在地上的污物里,浑身僵直,屋内混着呕吐物与粪便的气味,臭不可闻。
  李姨娘身后跟着丫鬟嬷嬷,一大堆人浩浩荡荡赶来,她立在廊檐下,丫鬟搬了把圈椅放在她身后,她斜了一眼,见椅子上放着半旧的布垫,嫌弃地偏过了头。
  清居院所有的下人都被传来站在一起,李姨娘抬眼扫去,余光瞄到角落里明令仪瘦高灰扑扑的身影,眼里不屑闪过,移开了目光。
  随行嬷嬷已经去绿菊屋子里瞧过,急匆匆上前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眼中泛起冷意,只略微点了点头。
  她神情威严,轻启朱唇厉声道:“定国公府可是圣人钦点的积善之家,自来善待下人,岂可由下人这般不明不白死掉?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你们都给我站到说清楚为止。”
  院子里积雪覆盖,踩上去快没过脚踝,寒风不时刮过,人像是被刮过了一层皮,冻得骨头都发颤。
  明令仪静静望着李姨娘,身着海棠红衫裙,外搭雪青褙子,缂丝披风里衬火红狐裘,风吹过,翻出一阵阵红浪。
  五官略微寡淡,柳眉凤眼,颧骨略高,薄薄的嘴唇抿起来,看上去不怒自威。
  好一个大家主母气派。
  黄婆子与绿菊同屋,最先叫喊出来的也是她,此时上前一步恭敬地施了礼,还未说话眼泪鼻涕已经流了满脸,哭道:“回姨娘,小的本与绿菊同屋,早上醒来入厕,见到她倒在了炕边人事不省,地上都是她拉的吐的......”
  “这么说她是中了毒?”李姨娘柳眉倒竖,打断她高声道:“你与她同屋,她倒在地上你都不曾知晓,你是死人吗,莫非是你下的毒手?”
  “姨娘,冤枉啊姨娘。”黄婆子吓得顾不得地上的雪,双腿一软噗通跪下,衡量了下轻重利弊,一咬牙说道:“天气太冷,小的晚上多吃了几杯老酒睡得沉,未曾听见她的动静,睡前她可还好好的,还炫耀说吃了好多草乌炖肉。”
  “大胆!府里有规矩,当值的下人一律不得吃酒,你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姨娘神情冰冷,眼神在明令仪身上扫过,“姐姐,你院子里的下人这般不守规矩,你是怎么管他们的?
  国公爷在外打了胜仗,府里上下一片喜气,却出了这等晦气之事,要是气坏老夫人,传出不孝的名声,你可曾担当得起?”
  秦嬷嬷身形刚要动,明令仪抢先一步,仍旧垂着头,嗫嚅道:“我......,我不敢。”
  “哼,这些只怕要你在老夫人面前亲去赔罪了。”李姨娘鄙夷至极,回头仍旧盯紧黄婆子,厉声道:“昨晚厨房可没有草乌炖肉,这道菜又是打何处而来?”
  黄婆子已经冻得嘴唇乌青,抖动着嘴唇好半天才道:“是...,是夫人买来炖的...”
  其他下人也冷得受不住,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草乌肉都是绿菊出去买的......”
  “是秦嬷嬷拿到厨房去切的,还要了生姜与盐......”
  “绿菊爱吃肉,都快吃了一整罐,还来我们屋子里炫耀......”
  “这么说是吃肉吃撑死了?”李姨娘高声打断下人说话,冷笑了起来,“这可是天大的笑话,吃肉会吃得上吐下泻?看来今天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下人吓得顿时噤声,李姨娘惩罚下人自有一套,不兴打板子,只喜欢罚跪。
  夏日时罚跪在烈日下,冬日时罚跪在泼过水的青石地面上,春秋时罚跪在细长条凳上,要是掉下去就重来,被罚之人简直生不如死。
  现在外面冰天雪地,都不用泼水了,直接跪在雪地里,半日下来人不死也要没了半条命。
  明令仪只冷眼瞧着,安静不语。
  李姨娘生了一子一女,是李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在府里执掌中馈掌握生杀大权,要打要杀谁那只是一句话的事。
  原身娘家本是江南大族,父亲乃是礼部尚书,在先帝时期牵扯进党争,被举家流放,她这个出嫁女虽然免去了流放之苦,在这府里却再没了立足之地。
  曾退之后宅小妾无数,嫡庶子女一大堆,李老夫人本就不喜她,就算原身避居到府里的偏僻院子,还是对她百般磋磨,数九寒冬罚跪祠堂,原身没有熬过去,她才到了这里。
  李姨娘银牙一咬,正要罚人下跪,一行人从门外进来,她抬眼瞧去,愣了下,忙笑着曲膝施礼:“徐先生你怎么来了?”
  徐延年是府上的先生,被老定国公救过一命,学识极好,却生性洒脱不羁。他不喜官场倾扎,原配去世后也没留下子女,只孤身一人,干脆在府里做了先生。
  一来报恩,二是顺便找个容身之处。平时也帮着曾退之出一些主意,在府里地位超然。
  “老夫人不放心,说是圣人也关注着府里,怕出了乱子,让我带王大夫来看看。”
  徐延年生得眉眼温和,身形颀长,身着深青细布长衫,外面只披了件厚布披风,人如温润君子,声音也如人一般柔和。
  他见院子里的下人都快被冻僵,眉心微不可察皱起,手抬了抬道:“你们先回屋,没有命令不得离开。”
  “是。”下人顿时松了口气,瞬时如作鸟兽散。
  李姨娘的脸色变了变,手指紧紧捏着暖手炉,指尖都快捏得发白,衬得指甲上的红蔻丹更为鲜艳。
  她咬了咬唇,却又忍气吞声住了口,只目光恨恨看向明令仪,见她仍旧病恹恹倚靠在秦嬷嬷身上,垂着头万事不管,心里的怒意才散去了一些,嘴角浮上了些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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