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生香》第107/2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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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嘉宁行完及笄礼不久,一进六月,北面便传来了宣德帝战败的消息,满朝皆惊。
  赵恒又开始睡在前院了,但每晚都会陪宋嘉宁用饭,白日他进宫当差,宋嘉宁就听双儿她们打听来的消息。据说宣德帝大腿上中了两箭,宋嘉宁暗暗心惊,当双儿用一种自豪的语气提及郭骁拼命护驾并无需捆绑面不改色地忍受了割肉拔箭之痛时,宋嘉宁只觉得心寒。
  一寒郭骁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二寒郭骁居然立下了救驾的大功,从此必然成为宣德帝面前的红人,恐怕继父那么多年的功劳都比不过郭骁这份救命之恩。宋嘉宁本来就怕郭骁,本以为嫁给寿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郭骁还没对她死心,而且变得更强了。
  幸好他伤势太重,似乎得在涿州休养半年才能回京,宋嘉宁摸摸肚子,想到那时候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多少松了一口气。
  与辽国这一战,是大周主动挑衅,现在战败了,辽国必然不会轻易罢休,宣德帝料到辽军会反攻,一直在涿州逗留到七月,安排好防御事宜,这才提前回京了。皇上归京,皇叔秦王、二皇子睿王、三皇子寿王、四皇子恭王带领百官出城相迎,但銮驾不曾停留,直接驶进了城门。
  无需提醒,谁都知道宣德帝此时正不痛快,朝廷上下都小心翼翼地说话做事,唯恐触怒帝王。
  七月底,睿王妃生了个女儿,宣德帝得到消息,脸更臭了。
  八月中旬,辽国果然发兵侵周,郭伯言、韩达联手打了一个漂亮的阻击,震退辽军,迫其暂且不敢再犯,宣德帝这才收起冷脸,终于在早朝上露出了笑容。帝王笑了,也就意味着文武百官可以喘口气了。战事初停,八月底郭伯言率领禁军回京,枢密使曹瑜上书,奏请皇上犒赏伐晋、抗击辽国的有功将士。
  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三次战事不能混为一谈。
  宣德帝扣下所有要他犒赏三军的奏疏,概不回应。曹瑜没办法,只得去请武安郡王这个皇帝侄子去宣德帝面前为将士们求情。为何不找楚王,因为楚王并未参与伐晋一战,没有立场说话。武安郡王也是武将,素来爱惜手下的士兵,听完曹瑜一席话,立即进宫去了。
  “皇上,朝廷发兵例来论功行赏,四月里将士们伐晋有功,朝廷再不犒赏,恐其会有怨言,致使军心不稳。”武安郡王诚心地道。
  宣德帝低头批阅奏折,连续批了三封,他才抬头看了对面的侄子一眼,讽刺地笑道:“这事啊,无需着急,等你做了皇上,由你来赏也不迟。”
  武安郡王听了,当场涨红了脸,想说什么,迎着叔父皇上阴狠的目光,武安郡王却想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叔父早就知道当日混乱中姚松、吕云要拥护他登基的事情了,可叔父竟然憋了整整三个月,一直憋到今日,才找到机会发泄了出来。
  他的叔父,猜忌了他三个月。
  关乎皇位,他便是再长一百张嘴,怕是也洗不清叔父心中他要篡位的嫌疑了。
  武安郡王没有一百张嘴,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朝宣德帝行个礼,转身往外走,走到半路,突然低头,猛地朝一侧的大殿柱子撞去!他不会说,但他会做,他死了,叔父就信他了,反正他不死,被叔父猜忌,全家上下也没有好日子过。
  变故陡生,宣德帝噌地起身,与大太监王恩飞速赶到侄子身边,就见武安郡王额头血流如注,睁着一双眼睛瞪着宣德帝,嘴唇颤动,仿佛有什么话要说,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脑袋一歪,去了。宣德帝大惊大恸,扑在侄子身上哭嚎起来,悔恨交加。他只是心中不快,一时脱口而出,侄儿怎么就……
  一侧,王恩偷偷瞄眼宣德帝,瞬间又垂下眼帘。
  

第127章 127
  为证清白, 武安郡王自尽而死,宣德帝追封其为魏王,厚葬皇陵,事后贬了并州节度使姚松、冀州节度使吕云的官职,算是将武安郡王的死归咎在了这二人身上,然后终于将伐晋将士们应得的犒赏发了下去。
  关于武安郡王的死,朝臣们不敢说什么,但武安郡王乃大周开国皇帝唯一还活着的儿子, 如今因为帝位的事一头撞死在崇政殿, 撞死在叔父宣德帝面前, 百姓怎么可能不议论?非但如此, 连当初宣德帝登基时只有高祖口谕,并无传位诏书这笔旧账都翻出来了。
  便是皇上,也难逃悠悠之口, 臣子妄言帝王可以贬官降职,那么多百姓, 他根本管不了。宣德帝只能佯装不知情, 然而嘴角的火泡却骗不了人, 太医院连忙开了消火的方子,御膳房换着花样送上清淡的膳食,而才松口气不久的文武百官,再次提起心来。
  九月下旬,武安郡王入土为安,送葬回来, 楚王跟着弟弟回了寿王府。
  寿王知道兄长有话说,请兄长到湖上泛舟,一艘敞篷小船,没用人伺候,只兄弟两人坐在上面。楚王划了会儿桨,等小船离湖岸远了,楚王将船桨丢到一旁,提着酒坛坐到弟弟对面,打开坛子,哥俩一人倒了一樽。
  “这一樽,敬大哥。”举起酒樽,楚王对弟弟道,口中的大哥,正是年长他几岁的武安郡王。
  赵恒端起酒樽,然后伸手移到船舷外,将酒水洒进湖中。
  祭奠完武安郡王,楚王便不管弟弟,自斟自饮。一个人一口气喝了半坛,楚王突然将小小的酒樽掷到湖中,抱起酒坛就要往嘴里灌。
  “大哥。”赵恒及时攥住酒坛另一边,低声制止。
  楚王看着弟弟,已经当了父亲的大男人,虎眸里忽的涌出了泪,哽咽道:“大哥才二十八,攻打涿州,我与他并肩作战,父皇叫我守涿州,大哥前去幽州之前,答应打下幽州便送一坛美酒给我……没死在战场,却死在了……”
  说到这里,楚王甩开弟弟的手,举起酒坛就往嘴里倒酒,酒水洒出来泼在脸上,分不清哪滴是酒哪滴是泪。赵恒沉默地看着兄长,看着看着,慢慢地记起了小时候的事。兄长长他三岁,堂兄长他八岁,大家都是孩子时,兄长总是与堂兄一块儿玩,嫌他小不带他,有次他非要跟着兄长,兄长不高兴,是堂兄笑着替他说话。
  都是赵家人,都是手足兄弟,说没就没了。
  赵恒仰头,将之前倒满的一樽酒水一仰而尽。
  但逝者已矣,活着的还要继续走下去。眼看着兄长喝干一坛子还要再去拿第二坛,赵恒低声劝阻道:“大哥,够了。”
  楚王皱眉看弟弟。
  赵恒扫眼皇城的方向,道:“醉酒回去,传到宫里,恐生猜忌。”
  堂兄死的无奈,赵恒惋惜,但他也能理解父皇的郁气。父皇北伐惨败,身受箭伤,本就不快,再听说有人要拥护他侄子而非儿子登基,父皇完全有理由愤怒。普通百姓之家,侄子意图染指叔父的家财都要被训斥,更何况是帝位江山?姚松、吕云拥护堂兄,堂兄并没有严厉训诫,现在堂兄以死明志,大家都知道他没有反心,但在堂兄自尽之前,没人敢保证姚松、吕云是否在堂兄心里种了一颗谋反的种子。
  “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死了,还不许我醉酒?”楚王双拳紧握,瞪着皇城的方向问。
  “死人重要,还是活人?”赵恒盯着兄长问。
  楚王失言。
  赵恒指着湖中起伏的空坛道:“酒喝了,情分尽了,经此一事,大哥更需……谨慎行事。”
  不知道是因为一下子说的太多,还是情绪也被此事影响,赵恒在说出“谨”字之前,明显地结巴了下。楚王心思都在那只飘荡的仿佛堂兄游魂的酒坛上,没听出弟弟的结巴,半晌才冷笑道:“那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侄子,难道一点叔侄之情都无?”
  赵恒垂眸,握着酒樽道:“天家,皆如此。”
  父子都有相残者,更何况叔侄。
  听出兄长在怪父皇,赵恒郑重劝道:“帝王难当,父皇重你,大哥,切勿生怨。”虽然堂兄之死令人同情,但父皇向来最偏爱兄长,赵恒不希望兄长怨恨父皇,因为旁人导致亲父子失和。一个是死去的堂兄,一个是活着的兄长,赵恒自然要为兄长考虑。
  楚王一声不吭,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赵恒还想再开解两句,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喊,兄弟俩同时望过去,看不清人影,只听那个灰衣小太监道:“大殿下,大殿下,您快回去吧,王妃要生了!”重复的字眼,生怕他家王爷听不见似的,连续喊了好几遍。
  媳妇要生了?
  闻听此言,楚王眼睛一亮嘴一咧,什么武安郡王什么父皇,什么难过什么怨恨,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激动地抓住对面弟弟的肩膀,大笑几声,然后猛地意识到抓着弟弟没有任何用,登时松开弟弟,冲过去捡起船桨,坐在船头拼命地划了起来,那速度,仿佛湖中有怪物要抓他似的,飞快。
  上了岸,楚王理都不理船上的弟弟,撒腿狂奔,没多久,王府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赵恒独坐船上,侧首看湖面,直到兄长的马蹄声消失,他才跨上湖岸,徐徐去了后院。
  宋嘉宁也得知了冯筝要生的喜讯,这会儿又高兴又紧张。冯筝已经生了个皇长孙升哥儿,这胎是儿是女都是喜事,只要母子平安就好,宋嘉宁紧张的是自己。她的月份刚好比冯筝迟一个月左右,下个月底就要轮到她了。
  “王爷。”看到寿王进来,宋嘉宁轻声道,心事都在眼睛里。
  赵恒扶她坐到罗汉床上,左手搂着她肩膀,右手轻轻地贴上她鼓鼓的肚皮。嫂子已经生过一次了,第二次生兄长还那么兴奋,现在感受着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赵恒突然很好奇,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冯筝快黄昏发作的,她这边一有动静,除了楚王兴奋地不行,除了亲弟弟在关心兄长会添个侄子还是侄女,睿王府、皇宫也都在等消息。睿王妃七月里生了个女儿,这让盼望嫡子的睿王十分不满,如果大哥那儿再添个儿子,睿王……光是一个念头,睿王都酸的想打人。
  宫里,得知儿媳妇要生了,宣德帝直接派了一个小太监去楚王府等消息,只要生了,不论早晚,都要第一时间告知他。这半年先是伐辽大败,再是侄子之死引起的流言蜚语,身边没有一件好事,宣德帝憋屈了半年,现在最需要一个喜讯。
  中宫,李皇后跪坐在玉观音像前,虔诚地默诵经书,祈求菩萨再给楚王添个儿子。
  将近子时,冯筝终于生了一个胖小子,六斤二两重,比哥哥升哥儿还沉。产婆收拾妥当后交给楚王,楚王抱着小儿子,稀罕地走一步亲一口。三岁的升哥儿坚持要等娘亲生完弟弟,结果二更天没到就睡着了,睡着睡着被父王的大嗓门吵醒,男娃揉着眼睛跑出来,看见父王抱着襁褓,男娃雀跃地跑了过去。
  楚王坐到椅子上,让出半边椅子给长子坐,然后爷俩一块儿看刚生出来的小小子。
  虽是半夜,但喜讯还是传了出去。
  睿王得知,气得大半夜的去了宠妾张氏的屋中,发了狠地宠爱张氏,王妃不中用,便指望张氏给他生个儿子,只要是儿子,庶子他也喜欢。寿王府,确定嫂子母子平安,赵恒、宋嘉宁彻底放心了,尤其是宋嘉宁。她可记得呢,睿王妃生了女儿,皇上一样赏赐都没给,足见有多盼望孙子,现在冯筝生了,皇上高兴了,那么就算下个月她生了女儿,皇上也不至于太失望,可以说,冯筝再生子,帮她减轻了不少负担。
  宫里,又多了一个胖孙子,等到半夜的宣德帝终于笑了,宽衣解带,自侄子死后,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李皇后那边,听说楚王妃果然生了儿子,李皇后也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只等冯筝坐完月子再开口。
  翌日天亮,宣德帝厚赏了大儿媳妇,然后才想起来般,也给生女的睿王妃补了一份赏赐。但对于睿王妃而言,这份迟到两个月的赏赐简直就像一巴掌,还不如不给,苦得她打发了丫鬟,扑到床上呜呜哭了半日,眼睛都哭肿了。
  两个嫂子都生了,宋嘉宁越来越紧张,晚上开始失眠。
  赵恒被她翻身的动静惊醒,问她在想什么,宋嘉宁说不出来,莫名地慌乱。
  赵恒能提点她作画,在生孩子一事上却帮不上忙,从后面抱住她,低声道:“明日,请岳母。”
  宋嘉宁身子越来越重,这两个月十六,都是太夫人、母亲来王府看她,但……
  “明日才十四啊。”宋嘉宁小声提醒道,误会王爷记错了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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