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生香》第140/205页


  转身看向淑妃、惠妃身后的一众女眷。
  宋嘉宁下意识望向斜对面的王爷,皇上这话说的,好像更希望女子有豪情似的,她不去,岂不是显得没豪情?会不会让王爷面上无光啊?
  赵恒看看她,难以察觉地摇摇头。
  宋嘉宁松了口气,真怕王爷赶她去狩猎。
  她没胆,端慧公主讽刺一笑,嘴唇一动,差点就要挑衅了,幸好及时记起了表哥的警告。端慧公主不怕得罪寿王,但她不愿再因为宋嘉宁与表哥闹不快,目光一转,落到了何夫人身旁的陈绣脸上,笑道:“妹妹过来,四嫂跑得快,你陪我做伴。”
  陈绣偷偷瞄眼寿王,心跳加快,迅速意识到这是个接近寿王的好机会,可是……
  陈绣再转向文臣那边,果然看到她头发花白的外祖父赵溥,沉着脸,一脸不赞同。陈绣眼神黯淡下来,高祖皇帝在时,外祖父就是宰相,权倾朝野,高祖皇帝私底下把外祖父当兄弟看,外祖父在朝堂上行事霸道,敢作敢为,唯一忌惮的是怕沾上结党营私的名声,非但平时不与朝臣来往走动,在子女婚事上,更是将两个女儿嫁给了平民百姓,舅母也是百姓出身。
  外祖父这样做,赢得了高祖皇帝的信任,却委屈了她母亲、姨母,如果母亲嫁进高门,养尊处优的,未必会难产而死。想到从未见过面的可怜的母亲,陈绣咬咬唇,目光突然坚定起来。外祖父小心谨慎了大半辈子又如何?还不是因为当初坚持皇位应传子不传弟得罪了当今皇上?新帝一登基便先将外祖父贬了官,外祖父在河阳隐忍十来年,才终于找到机会重回朝野。
  外祖父已经老了,她再不为自己争取,恐怕也要沦落到嫁给普通百姓。当年母亲、姨母不敢反抗外祖父,最终抑郁而终,陈绣不想走母亲姨母的老路!
  “外祖母,可以吗?”仰起头,陈绣乖巧地询问身边的外祖母何夫人,十五六岁的姑娘,美丽的眼睛中装满了期待。
  何夫人为难了。围场里面都是男人,李木兰已经当了恭王妃,不必避讳,端慧公主也与卫国公府世子定了亲,外孙女正是议婚的年纪,如花似玉的姑娘冲进围场,容易出是非。可是,皇上亲口鼓励这些小姑娘们去狩猎,外孙女摆明想去凑热闹,她当着众人的面反对,岂不是驳了皇上的面子?
  短暂的思忖,何夫人有了决定,慈爱地道:“既然公主盛情相邀,你去便是,但只许在外围猎猎兔子,不许随便乱跑,打扰了皇上、王爷们的雅兴。”外孙女向来乖巧懂事,只要乖乖留在外围,不会出事的。
  陈绣就知道外祖母会答应她,开心地应了下来,然后迈着莲步走到端慧公主旁边,假装不知道外祖父在看她。何夫人察觉到了丈夫不满的视线,也知道丈夫为何不满,但想到她两个女儿都因为丈夫的固执早早去了,老东西居然还敢怪她宠外孙女,何夫人便同样瞪了回去,眼中的怨比丈夫的不满更凌厉。
  宰相赵溥见了,脸色变了变,然后无奈地垂下眼帘,只希望外孙女足够聪明,别给他惹事。他帮皇上解决了心腹大患,如今在皇上心里已经成了无用之人,这一年都谨小慎微,才没给皇上撵走他的理由。
  女眷这边,最终只有陈绣应了宣德帝的号召,其他官员之女要么不会骑马,要么没有陈绣的底气。一切准备完毕,宣德帝领着四个皇子与年轻的俊杰们当先出发了,李木兰随行。男人们走后,尘土落下,端慧公主、陈绣才不紧不慢地骑着她们温驯的大马,带着几个小太监,玩似的进了围场。
  围场外面,宋嘉宁坐到姑母淑妃身旁,亲手帮姑母倒了一碗茶。
  淑妃看着这个便宜侄女甜美温柔的脸庞,轻声叹道:“若端慧有嘉宁一半乖巧,我就满足了。”女儿越来越不懂事,连狩猎都要去搀和,淑妃真的头疼,就怕女儿在围场出事,伤到哪儿。
  “姑母放心,公主带了那么多人,不会有事的。”宋嘉宁真心道。
  淑妃嗯了声,端起茶碗,目光担忧地朝围场看去。
  宋嘉宁回到她的席位,视线也挪到了围场中,想象自家王爷骑马射箭的英姿。
  围场外圈,端慧公主双手攥着缰绳,大眼睛专门盯着草丛,然而转悠了一小圈,一只兔子都没见到,不由十分失望。陈绣看在眼中,没有说什么,盼着盼着,终于盼到了端慧公主的一句话:“猎物都在里面,不如咱们也进去吧?”
  陈绣心中暗喜,嘴上却犹豫地劝阻。
  端慧公主又岂是她与几个太监能劝住的人,鞭子一甩,便朝林木茂盛的内围而去。
  陈绣只好跟上,眼眸明亮。
  

第165章 165
  围场占地极广, 陈绣骑马跟在端慧公主后头,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然而不知是不是众人都跑到围最中央的地段了,她脖子都转酸了,也没看到一个人影,偶尔才能听见隐约的喊声, 却难以辩明方向。
  陈绣看向正前方,端慧公主同样在四处张望, 不知是要找宣德帝还是卫国公府世子, 那是公主,跟过来的四个太监四个侍卫,全都守在公主周围。陈绣攥了攥缰绳,据她所知, 寿王孤僻不喜与人亲近,今日狩猎极有可能独来独往, 如果她继续跟着端慧公主,应该是见不到寿王了。
  陈绣慢慢放缓了速度,而端慧公主等人如同她预料的那样,并未注意到她的掉队。陈绣又庆幸又有点复杂, 端慧公主是个贪玩好动的人,喜欢她只是因为觉得她身份配得上当她的玩伴, 两人之间哪里又有真的姐妹情?就像现在,端慧公主不过是想拉个人陪她而已,进了围场, 端慧公主就只管自己了。
  幸好她也另有打算。
  停在一处茂盛的林木后,听着端慧公主唤了她几声很快就继续前行了,陈绣看看左右,朝围场东南方而去,准备试试运气。围场没有猛兽,她就没有性命危险,她是宰相府的姑娘,就算偶遇某个风流公子,有外祖父为她撑腰,对方就不敢对她做什么,若邂逅的正好是寿王……
  陈绣唇角上扬,眼波如水。她容貌过人,寿王又对她有意,两人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只要有了合适的理由,只要她进了王府,以她的身份、容貌、才情,从宋嘉宁手中夺宠易如反掌。虽然侧妃不如正妃,但寿王那样的人物,其实能得到他的宠爱,陈绣就已经知足了,总比嫁给平民百姓或是平庸世家子弟为妻强。
  一边走一边幻想寿王对她的宠爱,等陈绣回过神,发现周围树木森森,只有不知什么虫子在草丛中鸣叫时,陈绣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她是跟两个表哥学会的骑马,但平日大多时候都养在深闺,连热闹的街市都很少去,更不用说这种人迹罕至的丛林。
  陈绣忍不住往回望,可身后哪里还有端慧公主的影子?
  头顶的树梢突然传来扑棱一声响,陈绣吓得抬头,却是一只黑毛鸟扑棱飞走了。陈绣松了口气,但想要离开围场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就在她准备调转马头原路返回时,远处突然传来两道马蹄声,以及一道兴奋的洪亮声音:“王爷,你继续追,我去北面包抄!”
  陈绣心中一紧,扭头朝声音来源望去,满眼碧绿中,隐约能看到一抹茶白,正是寿王今日的衣袍颜色!陈绣大喜,激动地心砰砰跳,她想见寿王,王爷就出现在了她面前,莫非命中注定她与寿王会结缘?
  马蹄声越来越近,陈绣紧张的同时,突然记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光是遇见还不行,她得给王爷一个光明正大接近她的机会,给皇上、外祖父一个同意她进寿王府的理由!一个王爷,一个闺秀,错过这次,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念头刚落,不远处的草丛好像有什么窜了出去,陈绣受惊转头,只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不知是兔子还是什么,与此同时,寿王的马蹄声更近了。心念电转,陈绣双脚离开马镫,咬牙朝一侧扑了下去。
  脚踝先着地,一股钻心的疼瞬间传遍全身,陈绣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发出的动静惊得身边骏马晃晃脑袋,往前走了几步,恰好让一身白裙的陈绣暴露在了策马经过的男人面前。陈绣来不及查看伤势,眉尖痛苦地蹙起,楚楚可怜地朝马背上的寿王殿下望去,一双美眸盈盈,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楚楚动人,比什么呼救都更管用。
  绿草地中突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赵恒不可能不好奇,下意识朝那里看去。
  陈绣一手撑地,一手扶着腿,见寿王看过来了,她眉头仍蹙,红唇轻启,可怜无比地唤道:“王……”
  才喊了一个“王”,“爷”还没出口,寿王连着他胯下的骏马,便如流光一样,从她眼前一闪而过,眨眼便冲入了她身后的林子。
  陈绣难以置信地望着寿王的背影,直到马蹄声越来越远,消失不见,直到周围一片静寂无声,陈绣呆滞的眼睛才一点一点地恢复了活人应有的光彩。清醒了,陈绣怔怔地盯着寿王离开的方向,确定寿王真的丢下她不管了,陈绣脸颊越来越白,最终失了血色。
  昨日她躲在蔷薇花藤后,寿王领着宋嘉宁寻过来,她还以为寿王对她有意,可寿王真喜欢她,会在她落马受伤的时候无情离去吗,连停下来问问都不曾,仿佛她只是围场的一只猎物,不,寿王刚刚看她的眼神,根本就是看石头、草木,没有任何波澜!
  怎么会这样,是她不够美吗?还是她会错了意?
  陈绣想知道答案,脚踝上突然又是一疼,刚刚只顾着震惊绝望,现在陈绣才想起自己的伤,吸着气捏了捏脚踝,才碰到就疼得不行,别说走路,连站起来都不能了。陈绣看着自己的腿,忽地泪如雨下。
  她为了寿王才故意摔下马,现在寿王不要她,脚也伤了,她该怎么办?
  身体上的痛苦、算计的落空、心上人的无视交织在一起,陈绣捂住脸,痛哭失声。她好后悔,早知道寿王根本不喜欢她,甚至嫌弃到不愿多看一眼,她又何必冒着触怒外祖父的忌讳跑到围场来?
  悔恨交加,陈绣哭得伤心又委屈,哭着哭着,陈绣抹把眼睛,慢慢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大黑马。寿王不管她,她却必须照顾自己。
  “过来。”陈绣轻声喊那匹马。
  大黑马正在吃草,听到声音,看看坐在那儿的主人,然后,继续埋头吃草。
  陈绣哄着喊了几声,大黑马一直不理她,陈绣生气了,左右看看,抓起一颗小石头,狠狠朝大黑马丢去,结果没扔准,砸在了大黑马前面的草丛中。大黑马一边咀嚼一边又看了她一眼,跟着在陈绣期待的目光中,转个身,吃别处的草去了。
  陈绣气坏了,可马不听话,她只好忍着剧痛勉强站起来,单腿跳着蹦向大黑马,跳了两步,陈绣疼得吸气,闭上眼睛低头平复。等那阵疼过去了,陈绣重新睁开眼睛,正要继续,惊见前面路上不知何时爬出来一条灰黑长蛇,足有两根手指那么粗!
  陈绣全身发冷,“啊”地尖叫一声,随即顾不得脚疼了,一瘸一拐地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蛇蜿蜒着追过来,陈绣吓哭了,绝望之际,前面又传来了马蹄声。陈绣泪眼模糊,看不清是谁,只哭着喊救命。
  来人迅速赶至,发现地上的蛇,搭弓射箭,准确射中黑蛇七寸。
  陈绣回头,见那蛇蜷成一团似乎非常痛苦,却怎么都挣脱不了射在身上的羽箭,知道自己脱离了危险,陈绣脚一软,再次跌倒在地,惊魂未定,双手捂面低声啜泣。
  “蛇已经死了,陈姑娘不必再怕。”
  听到救命恩人的声音,陈绣勉强止住哭,擦擦眼睛,一抬头,恰好看到那魁梧的男人弯腰拔出羽箭,然后拎起黑蛇随手甩到了远处的草丛。做完这个动作,男人朝她看来,眉峰挺拔,脸庞冷峻,深邃的眼眸冷如鹰隼,平静却无情地盯着她。
  陈绣认出来了,这是端慧公主的未婚夫,卫国公府世子,郭骁。
  又有眼泪落下,陈绣抹抹眼睛,哽咽着道:“方才我不小心落马,幸亏世子出手相救,不然我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郭骁看着对面怕到哭的女人,眼底掠过一道讽刺。那条白狐,寿王在追,他也在追,只是方向不同,寿王出现在陈绣附近时,他已经到了陈绣另一侧,恰好目睹了陈绣故意落马的情形,以及后面陈绣恼羞成怒的痛哭,所以陈绣说她意外落马,分明是在骗他。再者,那条蛇没毒,便是咬了陈绣,陈绣也不会死。
  但郭骁没有解释,让陈绣误会他救了她一命,更好。
  默默看着陈绣,等她哭得差不多了,郭骁淡淡道:“陈姑娘稍等,我去寻人送你出围场。”
  言罢就要走。
  “等等!”陈绣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喊完白着脸环视一圈四周的草丛,生怕还有其他毒蛇似的,陈绣哭着求道:“世子,这里太危险,我不敢一个人留在这里,求世子帮我一把,带我离开吧!”
  郭骁冷声道:“我若扶你,于礼不合。”
  他说的又快又干脆,话中隐有嫌弃之意,陈绣脸上浮现尴尬,对于郭骁,她是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的,只想离开此地,想了想,低头道:“世子帮我牵马过来便可。”
  郭骁没动:“我不想自找麻烦。”
  陈绣皱眉,抬头看他,帮她牵下马而已,怎么就是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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