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传奇》第11/107页


  龙云赶紧拿手拨弄了两下,不好意思的笑道,“以前出门前都是媳妇给整理,现在她只顾着看闺女了,老妈子也围着孩子转,我这个当爹的倒没人疼了。这不,今早这军装还是我自个儿熨的呢!”
  毅卿歪头端详了一下这个老部下,故意严肃的说,“怪不得这身军装皱巴巴的,这军容可说不过去啊!”
  “哪儿皱巴巴的?”龙云急忙低下头到处看自己的衣服,“我可是熨了好半天呢!”
  毅卿板着的脸松了下来,笑着拍拍龙云的肩,“跟你开玩笑呢!你媳妇照顾孩子也不容易,你就担待着点。赶明儿我从帅府给你拨个可心的佣人来。”说罢乒的一声关上车门,“走,去我办公室说说码头的事!”
  
  小西楼里。
  沈美绮正陪着姐姐沈美晴在客厅坐着,沈美晴心不在焉的搅着手里的咖啡,眉宇间凝着重重的愁思。
  “姐姐,姐夫的病,大夫是怎么说的?”美绮见姐姐愁的茶饭不思的,心里也有点担忧。
  “没看大夫。”美晴叹了口气,“你姐夫不想让常复林他们知道他的病情,想等到谈判后,去北平再说。”
  “是肝病又犯了?”美绮小声猜测。
  “也许是前几天半夜去林部长那里见常毅卿时,受了风寒了。”美晴往孙总理正在休息的内室看了一眼,“或许受了凉,又带出以前的老毛病来。看他的脸色蜡黄蜡黄的,我这心里……”话未说完,便已红了眼眶,美晴急忙仰起脸,泪珠儿才没滚落下来。
  “别太担心了,姐夫什么大风浪没经过,会没事的。”美绮搂住姐姐的肩膀,“当年广州兵变,姐夫一个人在珠江口的渔船上困了三个月,吃饭喝水都很困难,还不是挺过来了么?”
  “那是季正豁出命去守了你姐夫三个月。”美晴拿手绢按了按眼睛,“那会儿重山毕竟还年轻些,如今一晃又六七年,他已是快六十的人了。”说到这里,又有泪水盈出眼眶,“六十花甲,该是颐养天年的岁数。而你姐夫,风里来雨里去,居无定所,为了他二十岁时立下的理想,不知道还要奔波多久!”
  美绮忍不住也朝内室看去,对于姐夫,她是满心敬佩的。念大学之前的那个暑假,由于父亲与孙重山的密友关系,她曾经给姐夫做过几个月的英文秘书,在她印象中,姐夫温文儒雅,心地无私,意志却又异常坚定。每天超负荷的工作,他总是不知疲倦,令人好奇他那清瘦文弱的身体里怎么会蕴藏着这么大的能量。当她开学回美国之后,正好姐姐从美国女子学院毕业,便来到孙先生身边接替了她的工作。谁曾想,两个年龄相差近三十岁的人会在朝夕相对的工作中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而姐姐更是死心踏地的爱上了这个与父亲同龄的男人。他们的结合历尽磨难,父亲为此与孙先生翻了脸,几乎要把姐姐赶出家门,她和大哥想尽办法为姐姐求情,父亲才勉强承认了这门婚事。两年前,父亲在夏威夷病重,姐夫和姐姐日夜守在父亲身边整整半个月,父亲溘然长逝之前牵住姐夫的手,说了一句:美晴交给你,我放心。当时姐姐早已哭的跟泪人儿一般,姐夫一手搂住姐姐,一手紧紧抓着父亲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说,这是他们唯一一次见到孙先生流泪。美绮想起父亲辞世的一幕,眼眶也湿润了,她控制了一下情绪,问道,“谈判的具体时间,常大帅那边有准信儿了么?”
  “季正去和郭庭宇他们商量去了。”美晴叹了口气,“一会儿应该就有消息。”
  “马玉沣将军肯定是站在姐夫一边的。”美绮揣测道,“韩继中向来听常大帅的意思行事,就看段纪文怎么打算了。”
  “段纪文刚从德国置办了一批军火。”美晴小声道,语气仍是说不出的伤感,“谁都想多分上一杯羹。临时政府就如同一个初生的小牛犊,还没等它长大,就有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的要分肉吃了。”
  “是啊,只想着分肉吃,却没有人关心怎么去养好它,养大它。”美绮接口道,“看来段纪文也是靠不住的。”
  “我担心现在只是暂时的和平,早晚还是得凭枪杆子说话。”美晴的目光投向妹妹,“黄莆军校和国党自己的军队才是根本,这些军阀是靠不住的。”
  美绮点点头,美晴轻轻握住妹妹的手,“我看你和常毅卿好象挺投缘的,他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但姐姐要劝你一句,别和他走的太近,你们是不同阵营的人,也许会有决裂的那天。早点保持距离,以免日后痛苦。”
  美绮勉强笑了笑,只把目光移去了窗外。突然门帘一掀,江季正身板笔直的进来了,走到美晴面前站定,眼睛飞快的瞥了一眼美绮,古板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柔光,“美绮小姐也来了。”
  美绮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美晴问道,“季正,常复林那边怎么说?”
  江季正略一低头,姿态端正的无可挑剔,“夫人,郭庭宇说常大帅这两天事务繁忙,他们的意思是四天后,即元月一日举行会晤,也示意着一个新的开始。季正记着总理的嘱咐,只要无大的冲突,皆以奉军方面的安排为准,所以就应承了下来。”
  “元月一日……”美晴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也好,重山正病着,多几天时间缓缓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请各位看官多多留言哦,希望听到你们的意见,谢谢!
续上
  天津警备司令部。
  毅卿听完龙云关于塘沽码头行刺事件的汇报,皱着眉头沉默不语,逆光下,只见雪茄的一星红火,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一明一灭。
  “司令,你打算怎么办?”龙云见他不发话,忍不住问道。
  “你说那两个刺客是奉天讲武堂的?”毅卿掐灭了雪茄,“他们在替日本人做事?”
  “是啊,讲武堂本来已经查出这两个人是日本人的眼线,都已经抓进去了,不知为什么又给放了出来。”
  “他们有什么亲人么?”毅卿故作不经意的问道。
  “有,都在奉天。一个是家里的独子,父母都健在;一个家里还有母亲和幼弟。”龙云如实答道。
  毅卿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调查报告,想了一会儿道,“我心里有数了,你先别急着结案,反正栽到南华头上的证据早编派好了,都是现成的,不用着急。”
  龙云嘿嘿一咧嘴,“什么时候结案,还不是司令你一句话,我听你的。”
  门外有士兵喊道,“报告司令!段天佑先生求见!”
  龙云赶紧拿起自己的军帽,“这个大少爷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毅卿点点头,“也好,你这个当爹的人,可受不了他那些混帐话。”
  龙云匆匆的出去了,段天佑一身米白色的格子西服,嬉皮笑脸的推门进来,“嗨,大美人儿!”
  “什么风把你吹这儿来了?”毅卿招呼勤务兵给段天佑倒了茶水,自己也陪着在沙发上坐下,“你段大公子可难得到这种既没美人也没酒喝的地方来。”
  “嘿嘿……”段天佑一笑,微微有些疲倦,“谁说没有美人了,你不就是么?”
  毅卿不理会他,见他两眼不似平时那般精神,就问道,“怎么了?看你无精打采似的。”
  “火眼金睛啊!”段天佑拿手指点点毅卿,又小声道,“刚上手了个女学生,嫩生生的,昨晚折腾了一宿,有点乏了。”
  毅卿白了他一眼,“你总这么胡闹下去,早晚把身子给掏空了。”
  “我有绝招儿。”段天佑嬉笑着凑过来,“昨晚把那妞儿掏空了倒是真的,软成一滩烂泥,连哼哼的劲儿都没了。想不想学几招?”
  毅卿一拳推开这个没正形的家伙,“收起你这些淫词秽语,就你成天在旁边聒噪,把澜生都给带坏了。”
  “冤枉啊!”段天佑无辜的瞪大眼睛,“他是再世柳下惠,我哪有这个道行带坏他啊!”
  毅卿不说话,只顾自点了一支雪茄,段天佑像是回过味儿来,笑道,“你是说小月霜啊?她可不是一般的戏子。”见毅卿疑惑的转过头来看着他,又道,“戏唱的好不必说了,她那一手颜体小楷,不说比你漂亮吧,至少我是望尘莫及。偶尔和澜生对个联、和个诗什么的,那文采还真不输给澜生。论乐器她也是把好手,古筝琵琶弦子什么的样样拿的起,我还听她拉过一回小提琴呢!”
  毅卿也有点惊讶,“小提琴?这只有大户人家才学的起,她一个唱戏的,想必出身不会太显赫,会拉小提琴倒是挺稀罕的。”
  段天佑神秘兮兮的摆摆手,“听说她出身也是极好的人家,只不过父亲死后,家道中落,才出来跟了戏班。”
  “哦?那倒真是个可怜人。凤凰落草,情何以堪哪!”毅卿唏嘘着,难怪当晚小月霜举止大方合度,丝毫没有显得小家子气。
  “听说她父亲是被这个的。”段天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可能家世不大清白,说起来,她总是含糊其辞的。”
  毅卿见段天佑说的越来越玄乎,急忙引入正题,“你今天来,不会只是和我扯这些吧?”
  段天佑正说小月霜说的兴起,冷不丁被打断,无趣的咽了口唾沫,从西服里兜掏出一个信封,正色道,“喏,我爹托我转交给你父亲的信。”
  毅卿接过信,见信口封的严严实实的,便好奇道,“里面都写些什么?”
  段天佑一耸肩,“还能是什么?肯定是临时政府的那点儿破事儿呗!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毅卿收起信,拍拍老友的肩,“放心,我一定亲自交到我爹手上。”
  
  送走了段天佑,毅卿独自在桌案前坐下,看着满桌子的公文,还有那份龙云交来的调查报告,心里突然觉得很烦乱,他用手指梳了梳短短的头发,猛得想起孙总理送他的那本书还只看了一小半,便从大衣兜里翻出来,一个人静静的翻看起来。
  时钟一点一滴的走着,书翻过了一页又一页,毅卿完全沉浸在了书中描绘的世界里:在一个以温泉浴池出名的小城,爆发了一场严重的流行病。一个名叫斯铎曼的医生经过检查,发现此病和浴池的水有关。他写了一份详尽的报告,请求浴池的股东们改造浴池水管,清除污染。但由于改造水管要花一大笔钱,改造期间浴池停业会减少收入,影响本地商业,所以当地所有人都反对改造浴池的提议。斯铎曼医生坚持自己的意见。他把报告书送到报馆请求刊登,但遭到拒绝。他打算自己找印刷局印刷,也被回绝。他要开会演说,但没有人借给他房间。最后,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会场,开了一个公民会议,可是参加会议的人不但不听从他的意见,反而把他赶下台,由全体一致表决,宣布他是国民的公敌。此后,地方政府革去了他官医的职务,本地商民发传单不许人请他看病,房东叫他赶快搬走,连他在学校当教师的女儿也被辞退了。斯铎曼医生陷入了绝境。
  毅卿将书翻过了最后一页,结尾处斯铎曼医生的一句宣言映入眼帘: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正是最孤立的人。他久久盯着这句话,如同被一块铅坠住了心脏,沉重难当。
  
  傍晚从警备司令部回来,毅卿惦记着怀里段纪文的信,便径直往父亲房中去。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隐隐传来谈话声,伏耳仔细一听,原来是郭庭宇。
  “大帅,小西楼的警卫说孙重山这几天连门都没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郭庭宇的声音。
  “我看多半是他身体不适。”常复林的声音透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倒是小三儿,南华的案子到现在还没结,一会儿你去催催他。”
  毅卿的头皮一阵发紧,父亲是个急性子,看来南华的案子拖不了多久了。
  “是。”郭庭宇毕恭毕敬的应道,“咱们刚接手天津,警备司令部的杂事肯定少不了,也难为毅卿了。”
  常复林含混的哼了一声,又问,“那两个人家里都打点好了么?”
  “已经安排他们去了哈尔滨,奉天人多眼杂,他们也很难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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