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传奇》第13/107页


  “你怎么来了?”毅卿伸手拍拍弟弟即将多云转雨的脸,笑着说,“又一幅‘跃马江山图’而已,家常便饭嘛!”
  述卿一扁嘴,眼泪摇摇欲坠,“他居然抽了你四十马鞭!他到底是不是我们的爹啊!”
  毅卿忍着痛,反劝起弟弟来,“棍棒底下出孝子,中国几千年都这么过来的,你澜生哥哥是独子,也曾经被韩大帅吊在房粱上打,何况咱们这么多兄弟姐妹,你就别怪爹了。”
  述卿眼泪汪汪的看着哥哥,半晌没说话,睫毛上沾满了泪珠子,毅卿正要伸手帮他擦眼泪,述卿吸了吸鼻子道,“哥,你借口打网球找约翰森,为什么不让我转交?”
  毅卿看着弟弟,“是约翰森告诉你的?”
  述卿摇摇头,嘴角还是瘪着,“我刚才看到今天的《星岛日报》,就知道你昨天不是无缘无故的找约翰森打球。”
  毅卿笑着说,“小卿儿果然长大了,能看明白事情了。”
  述卿擦了擦眼泪,又道,“你一直不许我插手南华的事,是不想连累我。你是替我挡了这顿鞭子。”
  “傻话。”毅卿摸摸弟弟的头,“就算把你也扯进来,哥哥一样逃不了干系,何必让你也受罪呢?”
  述卿咬着嘴唇,“我恨他,他不配做我们的爹!”
  “住嘴!”毅卿低声喝止,“不许说这种话,让爹听见了,又得揍你!”
  “我不怕,有种的打死我好了!”述卿梗着脖子大声道,毅卿伸手想去捂弟弟的嘴,起身太急扯到了背上的伤口,险些栽下床去,述卿一把扶住哥哥,“哥!你别动!”
  毅卿疼得直抽气,还是抓了弟弟的手,语重心长的嘱咐道,“鞭子抽在你身上,和抽在哥哥身上没什么分别。你别和爹闹别扭,就是给哥哥省心了。”
  兄弟俩正愁云惨雾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述卿镇静了情绪,抄起听筒,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把话筒递到哥哥面前,“是那个段天佑。”
  毅卿接过来,打起精神对着电话那头道,“段大公子,又有什么吩咐啊?”
  段天佑标志性的嘿嘿笑,“难得大美人儿这会儿还在家,我还以为你这人天生不会偷懒呢,敢情也是装的呀!”
  “你少来,我没去司令部自然有我的原因。”毅卿笑骂,“在家偷懒总比你段大少爷流连烟花柳巷要强,有事说事,别废话!”
  段天佑委屈得直嚷,“不公平啊!你跟澜生从来都是好好说话,怎么跟我就这么凶啊?”
  “跟好人说好话,跟赖人就得说狠话。”毅卿又催,“快说,到底什么事?”
  “好好,我是赖人。”段天佑又笑道,“我找你还能有什么正经事,当然是吃喝玩乐的事啦,晚上大都会,咱们三个一块儿喝酒!”
  “你又找的什么由头拉澜生出来喝酒?我可没空!”毅卿不想和段天佑说挨鞭子的事,那厮在家得宠的很,段主席连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和他说无异与鸡同鸭讲,更何况他那张大嘴巴,还不得闹得全天津都知道。若是澜生,还能私底下说上几句。
  段天佑急了,“老爹派我明天去文虎的地盘上走一趟,少说也得十来天,澜生马上也要回济南,你舍得不见上一面就让我们走啊?”
  毅卿想起段纪文给父亲的信,现在段天佑又要去西北见梁大帅,莫不是这几家要联合起来搞什么名堂,况且他也确实想再见澜生一面,便不顾述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口答应下来,“好吧,那我去!”
  段天佑在那边乐开了花,“够意思,那就还是晚七点,老地方见!”
  毅卿挂了电话,心想这朋友之间也是够奇妙的,比如他们三个聚会,从来都是段天佑张罗,他和澜生轻易不通电话,见面也远不如和天佑嬉笑怒骂来的随意,但在心里,他却把澜生当成最好的朋友。席间说话,天佑聒噪过了也就忘了,但是澜生不多的几句话却总能印在他的脑子里,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吧!
  述卿在一边嘟着嘴埋怨,“哥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去陪他们喝酒,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和段天佑那种浪荡公子做朋友!”
  毅卿正色道,“看人不能光看表面,谁都有缺点,瑕不掩瑜,天佑不是个坏人。你不是对哥哥这顿鞭子心存感激么?那晚上就帮我开车作为报答吧!”
  
续上
  大都会。
  毅卿特意早早的就到了包间里,他可不想被两位老朋友看见自己要由述卿扶着上楼梯。述卿也在旁边陪着,却是一脸的不情愿。毅卿笑着推了推弟弟,“一会儿天佑他们来了,可不许甩脸色给人家看!”
  “恩!”述卿合作的点点头。
  一阵标志性的笑声,段天佑掀开帘子进来,身后跟着韩澜生。
  “大美人儿,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啊?”段天佑摘下礼帽,潇洒的往衣帽架上一扔,帽子划了个弧线,稳稳的挂在了架子上,一转眼看见述卿,油腔滑调的冲毅卿道,“哪来的这么标致的男娃娃?难不成大美人儿你转了性,喜欢小娈童了?”
  述卿不满的白了段天佑一眼,毅卿赶紧澄清,“段大少爷,你这脑瓜子里除了男欢女爱就没点别的了?这是我弟弟述卿!”
  “原来是小家伙啊!”韩澜生一脸惊喜的看着述卿,“记得当年我和你哥一起放暑假回来时,你还是个小不点儿呢!现在都长成美男子了!”
  “这是述卿啊!”段天佑凑到跟前仔细端详着,“敢情你们常家专出大美人儿呀!”
  述卿不理会段天佑,只顾自接着韩澜生的话说,“是啊,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没去美国呢!”
  韩澜生笑呵呵的坐下,“当年你哥可没少为了你打架,现在都长成男子汉了,你哥终于能省心了。”
  段天佑无趣的也在一边坐下,不满的嘟哝,“你们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偏心眼儿呢!”
  毅卿笑道,“你自己一开口就没正经,叫人家怎么搭你的腔?”
  侍者进来把酒水安排妥当,段天佑自己倒了一杯酒,装模作样的哼起《生死恨》里的二黄原板来:“恨只恨负心人天良丧尽,全不念我夫妻患难情长,到如今看错了风尘欢场……”
  毅卿早忍不住笑了起来,澜生无奈的笑道,“小段,你这是怨我在你和威廉间横插一杠么?”
  述卿撇了撇嘴,小声道,“唱的可真不怎么样!”一句话直接把段天佑噎在了那里。
  澜生安慰的拍拍老朋友的背,“你还是一会儿好好听霜儿是怎么唱的吧!”
  毅卿诧异道:“小月霜也来了?”
  “这里的老板待她不错,回济南前,她应老板邀约,再唱一场。”澜生正解释着,却听楼下戏台上行板响起,大幕缓缓拉开,一身戏装的小月霜提着莲步走到台前,一双美目秋波流转, 两方水袖袅娜生姿,一个转身,一个浅笑都透着万种风情,台下刹时鸦雀无声。小月霜一个风摆杨柳,走完了过门,开腔唱道:
  
  望平康,凤城东,千门绿杨。
  一路紫丝缰,引游郎,谁家乳燕双双?
  隔春波,碧烟染窗;倚晴天,红杏窥墙,一带板桥长。
  闲指点,茶寮酒舫,声声卖花忙。
  穿过了条条深巷,插一枝带露柳娇黄……
  
  唱的是《桃花扇》里李香君的段子,台下既没有喧哗也没有人叫好,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戏台上,甚至有人连举了一半的酒杯都僵在唇边忘了喝。只有小月霜水波潋滟的目光随着婉转轻灵的唱腔在空中飘荡。
  毅卿转头去看澜生,只见他的眼光全然粘在小月霜身上,手指在桌上磕着板子,脸上一副陶醉的神情。再看段天佑,直直的盯着戏台上,嘴里还叹着:“色艺双绝,色艺双绝啊……”
  正唱着,突然“乒”的一声,不知是谁把一只玻璃杯砸碎在戏台脚上,小月霜一惊,唱了一半的戏也停了下来。只见从后面雅座里摇摇晃晃的过来个人,拎着酒瓶子直直走到戏台下,大着舌头粗声粗气的吼道,“小戏子!给大爷唱个《金瓶梅》!”
  《金瓶梅》是街头小戏班为了讨生活编的一出香艳折子戏,梨园行里视之为下三滥的荒腔野调。澜生坐不住了,腾的起身,“那是什么人?敢如此嚣张!”
  只见小月霜婉转一笑,“这种戏只有街头的流氓无赖才喜欢听,我看今天在座的大多是正经客人,就您曲高和寡,恕我不能从命!”
  那人把手里的酒瓶子一把摔在地上,指着小月霜吼道:“你个下九流的小戏子,敢说老子是流氓无赖,你给我下来!”
  “不行!我得下去看看!”澜生提脚就往外走。
  毅卿听着声音耳熟,再仔细看了看,那个闹事的竟然是东北军第八军军长杨槐林!他在心里暗骂这个老家伙怎么跑到这里来闹事,真是丢东北军的人。也顾不得背上的伤,跟着澜生就下了楼。述卿不放心哥哥的伤,也跟了过去。
  杨槐林显然喝多了,赤红着脸还是不依不饶的要小月霜下台来,小月霜拉着脸在台上站着不搭理他,他骂骂咧咧的就要往台上爬,却被个女学生拉住了。
  那女学生梳着齐耳短发,像是女子中学的学生,她不满的替小月霜打抱不平,“这位先生看起来也是有脸面的人,怎么做出这么没有脸面的事情?本来大家听戏听的好好的,全被你一个人搅和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敢教训我!”杨槐林扬手就要给那女学生耳光,却被韩澜生一把擒住了手腕。
  “他奶奶的!”杨槐林骂着就要去摸腰间的手枪,“天津是老子的地盘,看我先毙了你!”
  毅卿拿起一杯酒,径直泼在杨槐林脸上,“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天津是谁的地盘!”
  杨槐林被冷酒一泼,仿佛清醒了过来,呆呆看着毅卿,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背后挤过来个人,笑着打圆场,“误会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家人,自家人……”
  毅卿转头一看,竟是蔡纯湘,便皱起眉头,“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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