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传奇》第17/107页


  “什么!”毅卿大惊失色,“你说你开着我的车送江季正出北平!”
  述卿见哥哥反应如此激烈,也呆住了,小心翼翼的答道,“孙总理的私人医生在广州,这次总理沉疴又起,多少北平的中医西医看了都不见效,怕是只有他才是最后的希望了。”
  毅卿一把揪住弟弟的领口,焦急的问,“孙总理是不是一直赋闲在家,临时政府是不是已经由爹和段主席做主!”
  “哥!你干吗?”述卿不满的看着脖领处哥哥铁钳一样的手,“孙总理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还多,他还能怎么样?”
  毅卿的手放开了,两眼似是要把弟弟瞪穿,“小弟,你知不知道,你这回捅了大篓子了!”
  述卿也吓住了,结巴着问,“哥!我……我捅什么篓子了?”
  “没长进的东西!”毅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弟弟,“我问你,爹审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述卿开始意识到事态严重,泪珠子又摇摇欲坠,“从城外回来的时候,刚到城门那儿就被郭庭宇的人截住了,他们把我带到北平警备司令部,说是爹的吩咐,后来……后来……”述卿边哭边说,竟抽噎的接不上话。
  毅卿抬脚就踹,“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流什么马尿!快说,后来怎么样!”
  “后来爹来了,抽了我好几个耳光,就派人连夜把我送回来了,说是等爹回来发落。”述卿被哥哥一踹,话倒不磕巴了。
  “也就是说,爹还没来的及审你?”毅卿盯着弟弟的眼睛。
  述卿点点头,眼泪又哗哗的流,“爹可能最近就会回奉天,到那时我的死期就到了。”
  “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毅卿扬手就想给弟弟一记耳光,手举在空中半天,还是放了下来,“你记着,爹审你的时候,你就说是去替我和美绮传书信,是江季正拿枪逼着你送他出城的。”
  “哥!这不是把你也牵连进来了么?”述卿瞪大了眼睛,一股脑儿的摇头,“不行,绝对不行!”冷不防毅卿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脸上,震的他踉跄出两步远。
  毅卿狠狠的指着弟弟的鼻子,“办事前不动脑子,现在要你充什么好人!若不是看在爹已经抽了你几个嘴巴子的份上,我真想打断你的腿!就按我说的办!”
  述卿看着哥哥压抑不住的怒容,有点心虚,不过还是挺了脖子犟嘴道,“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能让你替我背这个黑锅!我就把实话告诉爹,大不了打死我好了!”
  毅卿气得脑子都懵了,原本以为小弟在美国读了这么些年的书,总该明点事理。谁知不但毫无长进,还平白长了这倔强的牛脾气。他气不打一处来,抬起靴子一脚把弟弟踢飞出几步远,接连撞倒了三把椅子。他对着趴在地上的述卿骂道,“你这个混帐东西!再这么浑浑噩噩的,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以为我让你这么说是护着你?若只是为了那些鞭子,我巴不得爹狠狠教训你一顿,让你这不长记性的东西吃吃苦头!”毅卿被火气顶的噎了一下,述卿趴在地上呆呆看着哥哥,显然被哥哥这从未有过的雷霆震怒给吓得忘了疼。
  毅卿略微平缓些情绪,接着教训道,“这种时候,你以为江季正真是去广州找大夫么!他是黄莆的训教处长,又是孙总理身边最亲信的人,现在临时政府虽然把孙总理给架空了,毕竟还没撕破脸。若是真到了撕破脸皮的那天,恐怕江季正就要集结两广的部队,拿枪杆子和我们对话了!”
  述卿恍然的自言自语,“我以为,他区区一个上校……”
  “孙总理不在,他临危受命就是黄莆的代校长!国党那些老夫子再德高望重也就是耍耍嘴皮子,而他可是手里有枪有人的!”
  “既然这样,我更不能让哥哥替我受罚!”述卿站起身来,一手扶着腿,显然刚才被踢痛了。
  “你英雄!你好汉!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是吧!”毅卿气得牙痒痒,“你知不知道,北平卫戍区都是段纪文的人,爹为什么派郭庭宇把你从城门那揪回来?那是在救你!如果你落在段纪文手里,还不知道他要向爹开出什么样的价码赎你!你要弄清楚,那是在北平,不是在奉天!段纪文、韩继中、梁成虎,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表面上和爹一条心,暗地里哪个不想多分一杯羹?爹审你,就是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述卿愣了半天,僵着一条腿慢慢蹭到哥哥身边,可怜巴巴的扯了扯毅卿的衣角,“哥,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毅卿一把甩开那只手,脸上还凝固着不散的怒气,“事以至此,只能用这小儿女的借口来搪塞才能大事化小。不然的话,不光我们棍棒难逃,还会把爹也陷进去!我教你的话你千万要一口咬定,打死也不能松口,记住了吗!”
  述卿咬着嘴唇点点头,毅卿对弟弟刚才被踢到的伤处破天荒的一句都没问,只是冷冷的瞪了他一眼,那刀锋般锐利的眼神让述卿瞬间联想到了父亲。
  “自己收拾收拾,爹回来前不许迈出大门一步!”毅卿扔下冷冰冰的一句,摔门而去。
  
  毅卿派下人拿大铁链子去把弟弟的房门锁上,隔着回廊的门洞,他听见锁链当郎的钝响,紧接着是一阵重重的拍门声,伴着弟弟惊恐的喊叫:“你们这是干吗!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五少爷,这是三少爷的吩咐,小的不敢不听……”
  拍门声渐渐稀疏,弟弟的喊叫声也停住了。
  毅卿听着那边的动静,心里烦乱的很,正站在回廊上不知往何处去,只见管家常三疾步走来,“三少爷,北平沈小姐的电话。”
  
续上
  收购长岭煤矿的事情有了眉目,美绮在电话里证实了蔡纯湘的资金是由日本大野公司转入其名下的,实质上就是由蔡纯湘作为代理人,出面替大野公司收购长岭煤矿。
  “这两个现世宝,一个脑子□,一个满脑子糨糊!”毅卿放下电话,愤愤的骂,述卿今年十八,士卿二十一,按说都不是小孩子了,办事却一个赛一个的不省心。一个是读了几年书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另一个是整天就知道窝里反以至于被人拎了后脖领子给卖了还乐的屁颠屁颠。毅卿想了想,给驻守奉天的自己的得力干将秦大成去了个电话,让他集合好两个营的人马,准备直奔长岭煤矿。
  “司令,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在长岭煤矿闹事?我掀了他的老窝!”秦大成一见毅卿就激动的说,身后两个营的士兵整整齐齐的列成方队,正等着司令带他们去平息事端。
  秦大成略一激动就脸红脖子粗的,毅卿见他这副样子忍了笑道,“一会儿到了长岭煤矿,让你的人把矿场包围起来贴上封条,从今天起,长岭煤矿关闭了。”
  “贴封条?为……为什么?”秦大成惊的直眨眼,一不小心就结巴了。
  “你只管照做就是了。”毅卿看到不远处的吉普车,拍拍秦大成的肩,“你来开车,现在就出发!”
  
  蔡纯湘听到长岭煤矿被查封的消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听手下人说是小常司令亲自带着人来查封的,一跺脚就找上门来了。
  “毅卿,这是怎么了这是?”蔡纯湘一进门就问,陪着笑的脸掩饰不住的焦急,“伯伯如果有哪里得罪你了,你说一声,伯伯上门去给你赔罪就是了。”
  毅卿像父亲一样把两条腿搁在桌子上,两只手指夹着日本内务府送的哈瓦那雪茄,他突然发现这样的姿势有点傲慢又有点居高临下,用来对付不喜欢的人再好不过了。
  蔡纯湘这会儿显然没有心情理会毅卿的姿势,凑近来讨好的笑道,“这前几天刚从你四弟手上接过来的,一转眼就给查封了,是不是也得给伯伯个理由啊?”
  毅卿的两条腿在蔡纯湘面前划了道迅疾的弧线,军靴重重的砸在地上,身子一挺坐直了道,“查封的时候不是说的很清楚吗?长岭煤矿的设备老化,再继续运行下去会有危险,我是为了矿工的生命安全着想,也是为了蔡伯伯你的声誉着想。”心里却暗笑,你这个老狐狸还有声誉可言么?
  蔡纯湘着急的辩解,“以前你四弟管的时候也没听说设备需要检修啊,我这才接过来,怎么就老化的不能开工了?”
  “蔡伯伯,实在不好意思。”毅卿故意抱歉的说,“就是因为四弟他平时疏于维护,以至于设备老化严重都没发现。您当初买进的时候不该这么疏忽,不能因为是自家人就不留心眼儿了呀。”见蔡纯湘面露不快,毅卿又说,“不如我给伯伯个面子,我让东北商社按原价把长岭煤矿买回来,待整治完毕再重新出售可好?”
  蔡纯湘满肚子的不满,又不敢流露出来,听毅卿这么说俨然是要他把到手的煤矿交回去,赶紧连连摆手,“不不不!这自然不妥,还是蔡某出钱整治吧,怎么能劳动帅府帮我收拾烂摊子呢!”
  毅卿微微点头,冷哼一声,“那就随蔡伯伯的意吧,只不过这旧煤矿可不好整治,光一个矿道老化,返工上十遍八遍都是家常便饭,到时候万一屡次通不过检查,伯伯可千万不要以为是我故意与您作对才好。”蔡纯湘听到这里,脸色开始微变。
  毅卿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不过我相信蔡伯伯的为人,不把煤矿整治的万无一失是不会放弃的,就算关张个三年五载,这点儿损失和地底下能挖三五十年的煤炭相比又算的了什么?据说日本人把从中国买去的煤炭倒入海港中储存起来备用,蔡伯伯这么一个长岭煤矿,他们得装多少船填多少港口才能运完呢!依我看,就冲这个行情,花再大的价钱也值。”
  蔡纯湘听出毅卿话里有话,只得点头称是,又闲扯了一会,就怏怏的告辞了。
  
  蔡纯湘刚走,福元冒就来了。前后脚像是约好了似的。
  福元冒进门就格外严肃的一鞠躬,“常将军!你好!”不算蹩脚的中文带着日本腔,蹦豆子似的生硬。
  毅卿笑着站起来,看着福元冒表情古板的大胖脸上那一撮儿黑黢黢的小胡子,活像大白面饼上落了一粒老鼠屎般滑稽,边想着这位日本公使在中国呆了十多年,怎么越来越像只米仓里的肥耗子,边彬彬有礼的伸出手去,“公使先生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刚握完手,福元冒就迫不及待的兴师问罪,“常将军,你为什么派人查封了长岭煤矿?”
  毅卿一听这语气,立即拉下了脸,没见过偷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他顿时替米仓里的老鼠抱屈,居然被自己和眼前这么个玩意儿联想到一块儿。他不自觉的又把腿放在了桌子上,眯着眼睛道,“好象长岭煤矿的事情不归公使先生管吧。”
  福元冒不比蔡纯湘,一见毅卿这副样子,明显觉得受到了侮辱,不满的抗议道,“常将军!你这是什么态度!本人可是代表大日本帝国的天皇陛下在和你对话!”
  天皇陛下?毅卿在心里冷笑,你们那位大正天皇的尊容我可见识过,比你好不到哪里去,难不成是生在那弹丸海岛,人也长的抽抽了?他一挺身站起来,走到福元冒面前,视线落到对方的头顶上,“公使先生,我很遗憾您在中国这么久,居然还没弄清楚什么是您该过问的,什么是您不该过问的。长岭煤矿是东北内政,与贵国无关,您连一个字都不应该问。”
  福元冒显然对双方身高落差造成的这种居高临下很不满,使劲仰起头,“常将军,长岭煤矿是我们日本的长野公司同蔡氏共同收购的,我作为公使有责任保护日本商民的利益。请你立即撤兵,恢复煤矿的运营!”
  “公使先生,这我可就不知情了。连我四弟的岳父蔡纯湘这么亲近的自家人都没和我提起过呀!”毅卿无辜的手一摊,“贵国的长野公司要收购长岭煤矿,为何不摆在明面上说呢?非要弄出这么些弯弯绕,要是让别人误以为是商业欺诈,那对贵国商民的声誉可不大好啊!”
  “如果直接以日本公司的名义收购,恐怕你们会有难处。所以我们特意请蔡老板出面,也是为了你们着想,为了大帅在东北的良好声誉着想。”福元冒说的振振有辞,“我们之间的合作向来很融洽,东北的大豆,煤炭,烟土我们都是最大的买家,相信常将军也不希望失去大日本帝国的支持吧。”
  毅卿心想自己今儿个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做“厚颜无耻”,这狗屁不通的道理,福元冒居然有本事说的义正词严。“公使先生,可惜你这些话说晚了一步。”他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长岭煤矿设备老化停工检修的事已经发了通告了,如果就这么糊弄糊弄继续开工,难免交代不过去。不如暂时先检修着,等我父帅回来,看看他的意思再行定夺不迟。毕竟,东北的事情还是他说了算,只要他点头,其他人自然不敢挡了日本商民的财路。”
  毅卿仔细观察福元冒的表情,他搬出父亲这块挡箭牌并不是权宜之计,如若父亲同意日本人收购煤矿,那长野公司也不会煞费苦心的绕这么大个弯子,想必是早在父亲这里碰过一鼻子灰,才想到扯上蔡纯湘这块招牌,借父亲在北平忙着谈判的机会哄着满脑子糨糊的四弟把生意给做了,来个先斩后奏。谁料他小常司令半途回了奉天,这如意算盘就砸在了他这个程咬金手里。
  福元冒憋着一肚子的恼火发不出来,青着脸道,“常将军,如果你们长岭不开工的话,我们的煤炭生意可就没得做了。我知道东北军正在扩充军备,急需用钱,经济上的损失你们可要算清楚!”
  “公使先生,我们只是等我父帅回来定夺而已,没说永远不开工啊!”毅卿暗笑这个福元冒真是拎不清,煤炭这种东西难道还怕烂在手里不成?又道,“如果您要这么做,那我们就只能认倒霉了。大不了就埋在地底下,给子孙后代用,说起来,这倒比贵国政府千辛万苦运回去填在港口里要省事多了!”
  福元冒终于恼了,手指戳着毅卿的鼻子,“常毅卿,你父亲都没这么和我说过话!”
  毅卿心想,是啊,父亲才没这么好脾气和你耍嘴,估计早就吵起来了。看来这个福元冒真是健忘,以前和父亲那么多次吹胡子瞪眼不欢而散的经历都扔到脑后了。他也懒得争辩,只玩世不恭的高声道,“公使先生,没别的事就不送了!您走好!”
  福元冒火冒三丈的摔门而去,毅卿想起刚才“米仓老鼠”那副滑稽的样子,忍不住像个孩子似的趴在桌子上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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