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春》第2/196页


  路子昕本想推了,话未出口,望着母亲带着期盼忧愁的样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便点点头,故作开心道:“女儿也正想出去玩玩呢。”
  父亲两月前领了春巡的差事离家了,二哥科举得中也需常常在外应酬,家里家外只靠娘亲一人操劳,她又怎么忍心因为自己让母亲整日担心的茶饭难思?
  她这几日一直在想,左不过是梦罢了,即便处处巧合,只要自己再不动那点心思,不就没事了么?
  第二日清晨,路子昕在齐氏千叮咛万嘱咐中,由钱家大郎和自家二哥护着往小相国寺方向而去。
  京城有大相国寺和小相国寺。大相国寺乃是皇庙,虽然肃穆庄严,到底少了趣味。小相国寺则不同,有花有草有山有水,游玩赏乐的作用倒大于上香拜佛,是小辈们常爱去的场所。
  “我瞧着妹妹倒比前几日好些,可见以你的性子,整日里闷头养病却是行不通的,倒不如出来撒欢儿跑跑,保准就好了。”
  路家二公子路子闵性子跳脱,虽然已经有了功名,到底不如外放为官三载的大公子路子?v稳重。
  路子昕撩开轿帘,见两旁绿色如茵山花烂漫,连日的烦忧确实散了不少,也有心思和二哥斗嘴,“我瞧二哥的性子,整日里游山玩水也是不大好的,倒不如妹妹替哥哥告诉母亲一声,合该拘着你再读两年书再学些圣人言呢!”
  “原来我今日为了陪你推了同窗邀约,竟是陪了个小祖宗出来。”俩人自小便腻歪在一块,常常吵架斗嘴的,路子闵见妹妹恢复了往日的性子,越发高兴了起来。
  钱雅姝闻言,亦接道:“可不是么?这几日我三请四约的,你倒越发拿乔了,不过一个梦罢了,瞧你吓的什么样,平白丢了我钱家二小姐的威名。”
  “你的威名与我何干?也不怕王家大郎听了,以为自己将要娶个母老虎进门呢!”
  钱雅姝自小定的娃娃亲,这些年来也不知被路子昕拿这件事打趣了多少回。
  “我自然不像某些人,嘴上功夫最是厉害,内里却是个绣花枕头,你倒是跟我说说,究竟做了个什么梦?竟把你吓成这样?”钱雅姝边说边停了自己的轿子,自顾自挤进了路子昕那里,“你若是怕丢人,只悄悄告诉我也行,我保证不说出去。”
  路子昕愣了愣,面上笑意减了不少,“早就忘了干净的,哪里还能记得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她如何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些事情。何况如今的记忆确实开始慢慢模糊,唯有韩均之死,刻骨铭心……
  “小相国寺到了。”正说话间,钱家大郎钱雅棠说道。
  他本是武将,前几年一直在北边守关的,去岁述职方才回到京城。几年不见,与众人疏远不少,加上性子自小寡言,因此一直默默走在前头,不曾言语。也不知是不是听出路子昕语气不对,这才开口。
  几人在山脚处下马落轿,休息片刻后方才拾阶而上。
  小相国寺景色虽好,却坐落在半山腰上,而且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若要上山,须得亲自走上上千级台阶方可。不过多数人倒正是冲着这点而来,春暖花开,边走边赏两边山色,也是一种雅趣。
  他们已是来的迟了,自下望去,山路上早已有了不少游人,两旁也坐着不少小摊贩,叫卖着吃食檀香等物。
  路子闵是个闲不住的,又与狐朋狗友来了数次,便充当起了导游一角,滔滔不绝地说着小相国寺的人文历史,引经据典有史有料,旁边亦有不少人听得津津有味。
  两位兄长并家中奴仆将小姑娘护在身后,一路赏景一路说笑,春日暖阳照在身上,顺道再买些小吃玩物,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半山腰处。
  进了庙里,路子昕亲手点了一枝香火插上,又诚心诚意地跪拜下去,心中默默颂了一遍佛经,方才起身。
  却见钱雅姝正在一旁朝她挤眉弄眼作怪不停,顺着她目光望去,不觉怔愣当场。
  原来那处正是如今风头正盛的今科探花郎韩均,身旁还有数人同陪。
  “哎哎,子昕快看,那不是施家大小姐么?”钱雅姝却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盯着身穿淡黄色襦裙的施清徽道,“真是晦气!”
  

☆、002 韩家退之

  俩人之间不大对付也算是京城很多贵女的共识。其实在更多人眼里,只是钱家姑娘单方面嫉妒施家小姐而已,因为从未听施清徽对钱雅姝发表过何种看法和评论。
  钱家本是武官,文武之间向来泾渭分明,若不是钱雅姝母亲与齐氏是闺阁旧交,两家也不会这般亲近。
  路子昕记得,自己年幼时还常常喜欢缠着施清徽闹。只是施家向来家教极严,小辈读书习字都是有规矩的。有一次她听见施清徽和别人抱怨,“本就极累的了,还时常顽皮的狠,偏又是姨妈爱女,真真不好办的。”
  齐氏与施清徽母亲大齐氏正是嫡亲的堂姐妹。
  自那以后,路子昕便去施家少了,即便在别处遇着了她,面上也淡淡的不太热络。却不知怎的,这副模样倒入了自来看不惯施清徽的钱雅姝之眼,俩人一处耍了几次,只觉得性情相投,更加要好起来。
  路子昕隐约听钱雅姝提过,只说施清徽惯会装腔作势的,口是心非的很。
  以前倒不觉得,只是梦境里施清徽好像确实和记忆中有些不大一样,嫁给了秦檗――恩国公的嫡孙,好友福芳郡主的心上人。
  今日偏又出现在韩均面前,不是说施家是极严的麽?
  “算了,你又何必同她置气,横竖与咱们也不相干,走罢,二哥他们还在殿外等着呢。”因着那个梦,路子昕有些害怕见到韩均,便拽着钱雅姝往外走去。
  “咦?你今日怎么了?某人不是常和我说,虽然施家表姐性子严谨了些,到底比我年长,总不好不见礼就走的?”
  钱雅姝狐疑地看着路子昕,眼珠转了转,“该不会是发现了她的真面目吧?快和我说说,平生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听她的八卦了,若是有趣,都能多吃一碗饭。”
  “哪里有什么真面目?只是那边都是外男,施家表哥表姐虽然都在,只是我与其他人是不太熟的,贸然打扰反而不好。难道你与我在一处反而不好?倒要去听他们那些穷酸诗文去?”
  路子昕说完便跨出殿门,无意中一回首,却见韩均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这个方向,赶忙转了回来不敢再看。
  四人在寺内转了转,路子闵见妹妹兴致似乎不高,便提议说知道山顶处有一绝景,一般人根本不知,不如一同去看看。
  待几人气喘吁吁登了顶,当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块巨石,如自天外飞来一般孤零零地嵌在山路一旁,上面有句佛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落款是虚弘法师。
  路子昕如遭电击,喃喃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是啊,世间现象一切巧合,都由因缘和合而成,只要构成这些的条件事物不复存在,一切也会如梦幻泡影露水闪电般转瞬即逝罢了,何苦自扰之?
  “呼……”她吐出一口气,面对着山下如泼墨画般的春色,心中豁然开朗。
  路子昕在心中默默下定了一个决心:只要自己离韩均远远地!
  待几人各自散了回府后,齐氏见幼女神色开朗不少,赞许地拍拍二儿子,想着到底是亲兄妹,明日应该多给他几两零花钱才是。
  转眼又过了半月,路府老爷归家后,新科进士也开始陆续入朝为官了。若是一般学子,自然只能苦苦等着不太好的官缺。京城显贵之家自然不用,路家二公子虽只是二甲,倒也与探花郎韩均同为翰林院编修,从同窗变为同僚了。
  自小相国寺一游后,路子昕已然无碍,只是性子变得稍见沉稳了些,然而平日里却还是娇气的很,外人见了少不得夸赞一句娇俏可人。
  四月二十八,这一日是定国侯老夫人寿辰,原本不打算大办,奈何京城家家都是人精,眼见着定国侯家将要起势,哪里能不上门恭贺?于是家家携儿带女,齐齐为老寿星贺寿来了。
  因钱雅姝五月就要出嫁,最近正被拘在家中绣自个儿的嫁妆,路子昕只好被齐氏拖着跟一众长辈见礼。
  因她长的好,性子又娇俏,老夫人素来喜爱她,便一手拉着自家孙女,也就是未来的三皇子妃林苏暖,一手拉着路子昕,怜爱地问道:“听说你前段时间病了?可曾好全了?瞧着都清减了不少。来,这杏最是开胃,先吃俩个,待会儿开了席多吃些菜。姑娘家最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闹起来也要有个分寸,万不能伤了身体。”
  除了极亲近的几家,齐氏对外只说染了风寒,别人倒也不知具体情形如何,也不曾生疑。
  “老夫人最疼昕儿了,连我喜欢吃杏子都记得呢!林姐姐你可不要醋了昕儿才是,喏,这个给你。”路子昕接过杏子,一人递了一个,“老夫人是寿星,也要吃一个才行。”
  林苏暖便笑道:“祖母自小就喜欢你,若要醋也早就翻了坛子,这会儿哪还有味儿呢?”
  一席话说的众人笑声连连不断,宴席氛围更是热闹起来。
  然而此时的齐安侯府韩家,韩均心情却很是郁闷,他坐在书房中,手中的书页已经半天没有翻动过,茶水倒是喝了好几壶了。
  怎的那时明明很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小姑娘,如今看到他却避之不及?
  他摸摸自己的脸,应该还是一如既往地俊朗才对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难道是自己吓着她了?可是重生后的这半个月,只有那日在小相国寺瞧了她一眼,并未做何出格的举动哪。
  “青吉,路家二公子今日休沐去了何处?”实在想不明白,韩均决定必得再去试上一试。
  小厮青吉听见问话,回道:“公子,路二少爷今日去定国侯府赴宴了。”最近半个月,公子常问路府之事,因此他早早儿地便打听过了。
  赴宴?是了,今日是定国侯夫人寿辰,他原本并不打算去的,如今少不得改个主意才行。
  佳人难见,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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