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第2/279页


  从前她是侯府小姐,与裴阑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如今不一样了,尚书裴府的二少爷节节高升,裴府成了金陵数一数二的显贵门第,忠勇侯府却门庭败落,唯一的女儿成日里抛头露面,自然登不了大雅之堂,在外人看来,她也再做不了入他眼的那支花。
  这样也好,裴家二少爷文才武功,英俊倜傥,前途无量,金陵城不知多少女子想嫁,从前云浠因此招人嫉恨,而今裴阑虽未退亲,但在明眼人心里,二人已是一个天一个地,不般配至极了。
  她一个姑娘家,失了家人倚靠,如今要嫁人,竟要凭着一纸旧约看裴府脸色。
  这样的事落到外人眼里,在心头淌过一遭,道出口,便只是一句可怜。
  这句可怜,是隔着门第的高低,命途的淆舛,在看笑话之余,终于省出点心思的排遣之物,谈不上多么同情。
  是带着三分鄙夷,三分瞧不起,说出口,便自觉高人一等的“可怜”。
  后半夜,跟云浠一起当差的两个衙役睡了过去。
  云浠抱着剑,换了个姿势坐在窗沿上。
  三公子每回出来吃酒必要闹出点荒唐事,她受京兆尹张大人所托,来附近盯着。
  花朝节晚归的人也散去了,画舫那头,欢歌不止,时而传来凌凌笑闹声,隔得老远都能闻见酒味儿。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醉极了的程昶才被仆从掺扶着离开画舫,河面摇来一叶轻舟,艄公拨开水上串串花灯,抬手去接程昶,两旁的花姑娘一边掩唇笑,一边轻呼:“当心,当心,省得磕伤了三公子。”
  云浠看了一会儿,见艄公将程昶接稳当了,才转回头,叩叩身后的方桌,说:“都起来,该轮班了。”
  然而就是她这一回身的功夫,外头一阵骚乱,忽然传来疾呼。
  “救命啊,三公子落水啦――”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前三天每章24小时内的两分留言都有红包哦~今天第一天,发了三章,这是第一章 。
  程昶(chang 三声) 字 明婴,男主
  琮亲王的小儿子,上头哥哥没了,所以是根独苗,人称三公子,又称小王爷,但小王爷这个称呼除了家里的下人一般不喊,不为什么,他太不是个东西了。
  但是,这里捞起来男主就不是本人了,或者说捞起来的男主才是真・男主。


第二章
  外间喧嚣四起,杂杂嚷嚷混成一片。
  云浠撑着窗沿一看,只见河面下饺子似,须臾间就跳下去了十来人。
  小舟上的艄公已不见人影,跟着下水的都是画舫上的小厮,全都吃过酒,醉醺醺地泡在水里,能认出彼此就不错了,遑论救人。
  云浠带着两名衙差赶到河岸,对着水面高喝一句:“不相干的都上岸!”然后吩咐,“快!”
  两名衙差会意,当即脱了外袍,一头扎入水中。
  早上轮班的巡卫也来了,云浠对其中一个人道:“赶紧去请大夫。”朝河面一望,仍不见艄公的身影,对余下的道:“把画舫上的所有人带过来问话,派一个人去找方才摇舟的艄公。”
  不多时,大夫到了,天边日破云出,大夫盯着水面儿,问:“下去多久了?”
  云浠道:“有一炷香了。”
  大夫摇摇头:“你们还是请仵作吧。”
  寻常人溺水至多撑半柱香,一炷香过去,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了。
  岸上的人听到大夫让请仵作,都有点诧异,但谁也没露出惋惜的神色。
  想想也是,三公子恶名在外,活着作孽,死了才是万事大吉。
  云浠抿紧唇,没有说话,到底是她当差的时候出了岔子,便是这天下人都盼着程昶死,她却希望他能活着。
  “找着了,找着了!”
  岸上一名眼尖的小厮指着河面高呼一声,只见一名衙差在水面上冒了头,拖着一个人奋力朝岸边游过来。
  一时间伸竹竿的伸竹竿,摇橹的摇橹,还有两人跳下水去接人。
  但没用,程昶已经死了。
  大夫伸手在他脖间,鼻下,手腕都探了探,又按着小腹,压出了小半肚子河水,程昶整个人如一条任人宰割的鱼,双腿一蹬,早已没了生息。
  醉时的潮红自脸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浸着三分冷意的苍白。这样苍白的脸色衬着程昶的五官仍是极其好看的,修长的眉,高挺的鼻,颊边一颗浅痣自含三分霜雪意,唇上清润的光如春晖照在新生的叶,眼虽是合着的,尾梢却拖曳出三分隽永三分冷清,若还能睁开,不知要藏下多少春花秋月。
  “真的是,”众人都在心里叹,“可惜了这张脸。”
  琮亲王府的小王爷没了,且还死得十分蹊跷,不查是不行的。在场的衙差都不愿触这个霉头,望向职衔最大的云浠。
  云浠想了想,琮亲王离京去接南巡归来的皇上了,一时知会不上,命人先回衙门通禀京兆尹。
  “云捕快,那……三公子呢?”
  “抬上板车,一并送回衙门请仵作吧。”云浠看了眼程昶道。
  她将方才救程昶上岸的衙差唤到一边,问:“怎么找到的?”
  “人在水底呢。”衙差压低声音:“两边袖囊里都塞了沉甸甸的金砖头,人又是不清醒的,八成落水的时候都没挣扎两下,直接沉下去了。”
  像程昶这样的富贵闲人,身上连银票都懒得揣,哪会藏什么金子?
  他落水之前云浠一直盯着,能近距离接触他的只有小舟上的艄公,且他落水后,这艄公人就不见了,看来程昶袖子里的金砖,八成就是艄公塞进去的。
  正巧云浠派去寻艄公的衙差回来了,禀报道:“没找着,三公子落水的时候,艄公八成从水下溜了,属下跟周围的打听了打听,这人常在河上摇橹,水性极好,家里有个小女儿,去年刚及笄被三公子调戏过,虽然……没成事吧,但之后人就傻了,估计这艄公就是因为这个才对三公子下手。”
  先前救人的衙差问:“这艄公家中境况如何?可有家财田地?”
  “一穷二白呗。”另一名衙差不解,“河上摇橹的,能有几个铜板?”
  云浠却明白这衙差为何有此一问――既然一穷二白,何来作案的两枚金砖?
  看来想杀三公子的,还不止艄公一人。
  云浠本想派人去打听打听,看看程昶近日可有与谁结仇,转念一想,依程明婴平日的作风,与他结仇的不胜枚举,想要他命的,估计也多如牛毛。
  真是,一个人缺德事干多了,查个害他的嫌犯都无从查起。
  这下自己要怎么交差?若交不了,会不会连捕快这份差事也没了?
  云浠又看了程昶一眼,心想,他要是能活着就好了。
  衙差们正将程昶的尸身抬上板车,一不小心磕绊了一下,险些将他翻个儿摔了,还好云浠从旁扶了一把,才没叫他脸着地。众人齐心协力,将他搁在了板车上。
  然而谁也没瞧见,就在方才晃荡的一瞬间,那个早已没气了的程三公子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回到京兆府,云浠先命人将程昶的尸身送去后堂的小间,独自一人向张大人请罪。
  张怀鲁是京兆尹,一见云浠,难掩责备之色:“不是叫你盯着了?怎么好端端的人没了?这下陛下与王爷回来,该怎么交代?”
  云浠道:“下官切切实实盯了一夜,连三公子上小舟,都是瞧见艄公接稳当了才交班。”
  又把程昶落水的经过仔细说了,续道:“几个陪着三公子上舫的小厮都是王府的人,舫上的姑娘也是常来常往的,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但水下还没细查过,昨晚花朝夜,秦淮河边都是人,乱得很,不知会不会有人潜在水里做手脚,下官以为……”
  “罢了罢了。”不等她说完,张怀鲁就摆手,“此事本官会细查,你不必管了。”
  他再看她一眼,顿了顿道:“云浠,本官原是看在你父亲忠勇侯的情面上,才允你来我衙门当差,你到底是官家小姐,在外抛头露面原本就不合适,如今又出了这事,依本官看,捕快这份差事,你就不要做了。至于三公子的死因,本官会亲自查明的。”
  云浠愣了愣。
  昨夜她只是受命去远远盯着画舫,并没有贴身保护之责,程昶纵是没了,归根究底是护卫不利,与她有什么相干,何至于褫了她捕快之职?
  但她很快又明白过来,程昶死了,琮亲王势必震怒,各个衙门都要给王府给陛下一个交代,而今京兆府革了她的职务,面儿上看是什么,可暗地里,不正是要借着这样的小惩大诫告诉所有人,程昶死了,她云浠难辞其咎么?
  云浠看张怀鲁一眼,心知事已至此,再为自己辩解已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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