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第23/279页


  云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一身朱衣立在月色下,整个人十分落寞。
  但其实,她是知道自己为何不想嫁给裴阑的,她只是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就将这话说了出来。
  仿佛藏不住了似的。
  她从前怕方芙兰担心伤身,总是顺着她的意,许多事都埋在心底的。
  方芙兰提着灯笼步下石阶,问:“阿汀,你是不是在怨裴府这些年,从未帮衬过咱们?是不是在怨,裴阑回金陵后,没有立时上门来提亲?”
  “但是你要想啊,”方芙兰柔声道,“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难处,每一户大家子,也有他们作为大家子的难处,人活在这世上,都不容易,有时候多为自己想一些,多几分私心,并没有错。而今裴府愿意向你提亲,便说明他们愿意守诺,何必为了赌气,屈就自己的前程呢?”
  云浠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方芙兰的话,她无力反驳,纵然她觉得裴阑待她已不仅仅是“私心”二字这么简单,她也不愿多说旁人闲话。
  何况,她亦是惶然的。
  心中茫茫起了大雾,雾里亮起一盏灯,她不自觉朝着那灯走,便与从前的自己远了。
  方芙兰道:“你是累了,去歇着吧。明日到我房里把新置的衣裳首饰试一试,看看有哪里可改,等老太君寿辰当日,你一定打扮好看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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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五月,江南入了梅,雨水淅淅沥沥的,从黎明落到暮里。
  初二一早,方芙兰撑着伞,嘱咐两个杂役将备好的贺礼搬进马车里。
  这日是老太君的寿辰,极可能也是云浠的大好日子。
  虽然老太君先前已讨要了一柄旧剑与一幅刺绣作为贺礼,方芙兰怕送过去太寒酸,下了侯府的脸面,仍想法子置了些旁的。
  云浠这日休沐,看着方芙兰忙进忙出,原想问那些多出的贺礼是从哪儿来的,但她微一思量,到底没问出口。
  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相依为命,知根知底,哪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云洛生前待方芙兰十分好,那时方家小姐艳冠金陵,云洛尚未娶她,便将她搁在了心尖上。
  方芙兰过门后,云洛因频频征战,两人相守的日子并不多。每逢他得胜归来,得了朝廷的赏赐,都会换来银钱买许多物什送给她。
  环钗首饰,脂粉华衣,不一而足。
  方芙兰生得太美,云洛觉得天底下最好的珠玉都不能与她相配,总怕怠慢了她。
  可惜两夫妻这样琴瑟和鸣日子没过几年云洛便走了。
  云洛战死塞北的噩耗传来,方芙兰伤心欲绝,病了大半年,险些随他而去,后来还是看着云浠一个孤女支撑侯府,实在可怜,才强撑着站了起来。
  一府老弱病残,哪里都需要花银子。
  阿苓的娘亲病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方芙兰一咬牙,拿出云洛生前给自己买的环钗,对云浠说:“阿汀,你拿去当了吧。”
  云洛走得突然,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跟方芙兰交代,这些环钗,是他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云浠本不愿当了它们,方芙兰却说:“在你哥哥心中,这个侯府,还有侯府里的这些人,永远都比这些死物重要。”
  云浠这才为方芙兰留了几样她最喜欢的,把其余的拿去当了。
  看着方芙兰指点着杂役往马车上抬贺礼,云浠想,她的阿嫂,为了她,大约把自己最喜欢的那几样首饰也变卖了吧。
  裴府的寿宴在晚上,不少人一大早便登门祝贺,大都是看在裴府显贵,过去套交情的。
  忠勇侯府没人当官,倒是不必去那么早。
  近晚时分,雨停了,方芙兰与云浠带上丫鬟,由赵五驱车,往裴府而去。
  裴府门口十分热闹,两旁挂着的红灯笼上以金粉写着一个大大的“寿”字。
  冯管家与二房的两位小公子在府门前迎客,一旁站着排收礼的厮役,末后有张桌子,上备笔墨红宣,供来客写祝词。
  冯管家一看到云浠,当即迎了上来,说:“少夫人,云浠小姐,您二位可算来了,老太君今日早起身便盼着哩,快请进,快请进。”
  说着,跟一旁的小仆交代了两句,亲自将她二人迎进了府内。
  裴府很大,宴席开在东面的花苑里,中有小池,莲叶田田,虽未开宴,众人已相谈甚欢。
  云浠举目望去,只见上首的座旁,姚杭山与罗复尤这些当朝大员正陪着老太君说话,而姚素素、裴阑、罗姝就立在一旁,一时不知说起什么,姚素素与罗姝的脸竟同时一红。
  这时,一个小仆凑到老太君耳侧说了一句。
  老太君神色一怔,抬目瞧见了云浠,拄杖便朝她疾步走来。
  走近了,哑声唤一句:“阿汀。”握了她的手,不知是喜还是悲,险些落下泪来。
  云浠也动容,说:“这几年祖母身子不好,阿汀早有听闻,一直没能去探望,是阿汀不孝。”
  老太君比起往日是老了些,但她到底女将出身,哪怕到了古稀之龄,依旧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听到这一声“祖母”,她的声音愈发哽咽:“难为你还肯叫我一声祖母,这些年……唉,哪里是你不孝,是裴府亏欠了你才对。洛儿那孩子,小时候那么顽皮,我还骂他是祸害遗千年,没成想,没成想……”
  她说着,双眼渐渐盈满泪花,方芙兰见状,柔声劝:“今日是老太君的寿辰,流泪可不吉利。这些年老太君一直思念阿汀,阿汀何尝不是盼着能见您一面。而今您祖孙二人终于得以重逢,该高兴才是。”
  “是、是,芙兰说得对。”老太君抬手拭了拭眼角,笑道,“我是老糊涂了,而今我们祖孙俩终于能重逢,是大喜事。”
  云浠与云洛自小就跟老太君亲,唤一声“祖母”不为过。
  可他们之间到底是没有亲缘的,方芙兰与老太君一人一句“祖孙俩”,落进旁人的耳里,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一时有人窃窃私语,话里话外不离云浠与裴阑的亲事。
  姚素素立在一旁,慢慢握紧罗姝的手,脸色发白。
  可老太君眼里哪里还装得下旁人?
  她松了云浠的手,将她推开了些,上下打量。
  多年未见,这个常缠着她的小姑娘长大了,出落得比她想象得还好看。
  眉眼明媚如春,青丝乌黑茂密,干干净净的眸子里藏着云氏一门与生俱来的坚贞坚韧,双唇微微一弯,颊边的梨涡又溢出几分如早春山溪般的纯澈。
  她今日没着捕快服,一身淡青裙衫外罩一层轻纱,腰扣上的玉虽不算名贵,映着灯火,却华光流转,与她青丝马尾间的栀子花簪相映成辉。
  腰身纤细,不显瘦弱,不显娇贵,反而更加亭亭玉立。
  老太君连连点头,不停地说:“好、真是好……”
  又拉过云浠的手,比方才更亲昵几分,说:“我今天下午趁着午歇的时候,给你做了几份你小时候最爱的小点,你快来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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