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第230/279页


  程烨话音落,程昶也俯身向昭元帝揖下:“请陛下立刻对陵王下诛杀之令。”
  殿中各宗室与大员同时拜下:“请陛下立刻对陵王殿下下诛杀之令!”
  田泽见状,亦从副坐起身,步至殿中,朝昭元帝合袖揖下:“三哥谋逆,罪无可恕,请父皇……立刻对三哥下诛杀之令!”
  远天风起云涌,山间兵马橐橐踏碎铁甲,昭元帝极目望去,山腰树影间已可见得旌旗——“清君侧”的旌旗。
  他的目光又落回殿中,落在那个最清贵,最独一无二的人身上。
  逼他杀子是吗?
  也罢,准了。
  纵然不忍心,也该杀。
  “传朕之令,吾子程暄,欺君犯上,谋逆作乱,即刻起,去其王爵位,去陵王封号,贬为庶民,着令,各禁卫兵将一旦擒获,杀无赦——”
  昭元帝的声音无波无澜,但也无怪,他本就是狠心之人。
  殿中的禁卫领了天子口谕,即刻退出殿外,不过须臾,“杀无赦”之令便响彻整个平南山中。
  眼下已不必再等陵王归来,程烨立刻道:“陛下,事不宜迟,末将这就护送您与宗室们前往垂恩宫暂避。”
  然而昭元帝却摆了摆手:“你护送旭儿过去吧,朕要留在这里。”
  “父皇?”田泽愕然。
  昭元帝道:“朕乃一国之君,眼下大敌当前,敌众我寡,朕若就这么走了,前方将士的军心如何稳得住?”
  “那就让儿臣留下,父皇前往垂恩宫暂避。”田泽道。
  他与昭元帝父子情尚疏薄,但他是读书人,知道百善孝为先。
  昭元帝淡淡笑了笑,握住田泽的手,语重心长的叮嘱道:“父皇老了,人亦不大顶用了,以后这个江山,还要交到你身上,你是要扛起千钧重担的人,今日这个危局,父皇不能让你涉险。”
  这话出,无疑于定下了东宫太子之位。
  自故太子程旸离世,储位虚玄了这么多年,没成想竟在这样的局面尘埃落定。
  众人看向田泽的目光也不由变了。
  田泽仍是坚持:“可是父皇,儿臣——”
  “这是圣命。”昭元帝打断道,“你若实在不放心——”
  他稍作一顿,看向程昶:“昶儿,你陪皇叔父留在问贤台。”
  程昶稍稍一怔,垂眸应道:“是。”
  昭元帝又对田泽笑了笑:“你这个堂兄足智多谋,朕几个孩儿包括你,全都输他一筹,有他陪着朕,你便不必担心了。你放心,一旦敌寇攻入寺中,朕一定会与昶儿赶去垂恩宫与你汇合。”
  言讫,他稍一抬手,止住了田泽的话,负手而立,声声铿锵:“程烨。”
  “末将在。”
  “朕命你立刻护送太子程旭及各宗室们前往垂恩宫暂避,若有敢违者,一律以忤逆罪论处!”
  “是。”
  他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天子,哪有什么事能真的出乎他的预料?
  他其实一直知道程昶想要什么。
  他想要公道。
  数度杀伐浴血生还,他不甘心。
  他枕戈待旦,是想让所有害他的人血债血偿。
  可他实在太天真了,身在天家,哪有那么多公道可言?
  他今日|逼他杀子,一招自损三千引祸江东的连环计用得精彩,的确令人叹为观止。
  可是呢,要真说程昶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尽然,他“生”不了,等着他的,只有“死地”。
  今日陵王起兵,程昶算得到,昭元帝这么一个稳治江山数十年的皇帝如何算不到?
  既算得道,他就有后招。
  否则今日来明隐寺,他为何只带了程烨的翊卫司?最得他信任的归德将军宣稚呢?
  因此大敌当前,他是一点也不惧的。
  明婴啊,什么都做到极致了,可就是没有兵,乱局之下,没有兵就没有胜算。
  昭元帝想,便是那个理吧,明婴这么一个人,太厉害了,留他在皇权边儿上喘着气,无论谁坐龙椅都坐不安稳。旭儿德才兼备,将来一定是一任英主,唯一的缺点就是太仁太善,若明婴真有争位之心,他斗不过的。
  也罢,便算他帝王之心猜忌太盛,明婴这个祸根,就由他这个做父亲的为旭儿除去吧。
  山下的旌旗遮天蔽日,众兵将环抱撞木撞破山门的巨响犹如落在人的心上,敌寇如潮水一般沿着石阶要涌入寺中,与迎敌的翊卫司禁卫厮杀在一起,到处都是残肢断首,血腥味冲天而起,在佛寺之间弥散开来。
  昭元帝步出问贤台,看到的便是这一副如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他又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程昶,以及他周遭那些愿护在他身边的人,昭元帝认出了其中两人,一个是琮亲王府宿台,一个是皇城司的罗伏。
  人数倒是与他这个帝王身边的侍卫相当。
  去往垂恩宫的路只怕早已布下杀机,程昶看了一眼四周,于乱象中辨出一条或有生机的路,带着人转身便走。
  昭元帝神情寡淡地移开目光,懒得派人追,只吩咐:“给宣稚带话吧。”
  “务必斩杀于乱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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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章
  山野间, 旌旗遮天蔽日,箭矢如飞蝗, 密密匝匝地落入寺中。
  山门被撞破的一瞬, 辅国将军程鸣升一下子就乱了。
  他不是真的要反,只是暗中受了皇命, 做做谋反的样子罢了,等到时机成熟,把罪名往三公子身上一推, 便可保得一命。然而此时此刻,他看着自山下涌来的,高举“清君侧”旌旗的兵马,惊愕不已。
  陵王的兵卒如潮水一般涌上山阶,所到之处遇神斩神, 程鸣升仓促之中开始带兵反击, 一时间竟弄不清楚究竟是谁在造反谁在勤王。
  可他身为一军主帅尚且稳不住, 遑论所率士卒?
  程鸣升的兵马几乎是不堪一击的,若非翊卫司的禁卫军赶来相助,只怕明隐寺的寺门也要被攻破了。
  陵王策马立在阵中, 听着捷报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殿下,西面怀集将军已攻至山下, 西面山门已被撞破!”
  “殿下, 北面张岳将军已斩翊卫司千人,扼住北面寺门要道!”
  “殿下,宣武将军已于寺前取反贼程鸣升首级, 正在与翊卫司伍长所率兵马交战!翊卫司节节败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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