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第246/279页


  而今次明隐寺兵乱,程昶这个异世父亲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借此时机报复陵王,早早便与昭元帝请了辞――大约也是担心自己在紧要关头被有心人胁迫作质,束了程昶手脚吧。
  众人听闻亲王殿下与一品诰命夫人到了,让开一条道来。
  只见老太君身着将军铠甲,手执红缨长|枪,满头白发高高束起,当先一步走在前,到了御辇前,跪拜而下:“臣妇,见过陛下。”
  老太君娘家门楣极高,是太|祖皇帝那一辈的公侯,她本人更是琮亲王的乳母,与太皇太后走得极近。
  昭元帝见她来了,不由道:“老太君不必多礼。”
  然而老太君竟执意跪在地上,说道:“臣妇今日之所以来此,为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裴府,为的是忠勇侯府。臣妇知道,阿汀既闯禁令与阑儿合谋勤王,必当会受陛下猜忌。臣妇此来,是为她作证的。”
  “臣妇早已觉察犬子,即今工部尚书裴铭对陛下有不诚之心。他联合罗复尤、曹源等人,预备行犯上作乱之事,是以臣妇假作病重,将阿汀请来裴府,请她为阑儿指一条明路,这才有了二人联兵勤王一事。昨日陵王举兵于明隐寺,臣妇已将不肖子裴铭之行检举告发于太皇太后,目下裴铭已被关押,此乃――”
  老太君说着,放下红缨枪,从怀中取出一卷布帛,“此乃臣妇逼迫裴铭在狱中写下的血书,其中事无巨细地交代了陵王作乱的前因后果,陛下只要观之,便可明辨忠奸。”
  “然则臣妇将这血书呈于御前,并不是为裴铭求情,他结党营私,作乱犯上,非诛杀不可平民愤;亦不是为裴府求情,裴铭罪孽深重,足以株连九族。臣妇将这血书呈上,只求陛下为忠勇侯府真正昭雪。”
  “昔忠勇侯云舒广戍边护国,尽忠职守,却为奸人所害,以至侯爷与塞北数万将士埋骨黄沙,臣妇每每想起,便五内俱焚。而今忠勇侯之女带兵勤王,何尝不是护君上、臣民于危难?”
  “这正是忠勇云氏一门的铁胆忠魂,切不可一冤再冤,否则叫天下将士如何瞑目?饶是陵王已亡,臣妇仍恳请陛下惩恶除恶,辨奸杀奸,为忠勇侯,为云氏一门真正平反昭雪。”
  老太君说罢这话,将血书交给吴峁,双手伏地,磕头拜下。
  鬓边银丝在山风中飘荡,眼角唇边皱纹遍布,可她的神情却坚韧如常。
  谁说女儿不如男,裴府一府窝囊,只出了这么一位巾帼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六千字双更的,写到后面的情节上没法卡章了,今天先放这么多,剩下的明天补全放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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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五章
  众人听得老太君大义灭亲的呈辞, 唏嘘不已,尚未来得及发一言, 琮亲王道:“陛下, 臣弟这些年一直无所求,唯一心愿不过家人平安, 明婴平安。明婴过去纵然荒唐胡闹的时候,但他如今会搅进这场兵乱,全然因为这些年屡遭陵王迫害所致。”
  “明婴是臣弟的儿子, 他究竟有无野心,有多大野心,臣弟心中清楚。陛下若一定要疑了他,冤了他,便将臣弟与当年一干旧臣一并处置了吧。”
  “旧臣”二字一出, 昭元帝不由顿了顿。
  他与琮亲王是一同从前朝风雨里走过来的, 彼时先帝驾崩得突然, 若非琮亲王带着一帮旧臣帮他稳住了东宫之位,只怕如今高坐龙椅上的人并不是他。
  便说今日深谙圣心的那几个宗室走狗,不正是当年旧臣吗?
  他们眼下帮着昭元帝翦除祸患, 可这祸患也是旧臣之子,就不怕有朝一日自己也得此果报吗?
  琮亲王这话看似云淡风轻, 说出口却有千钧之力。
  几名宗室的脸色俱是一变, 心中都涌上兔死狐悲的之感。
  昭元帝终于有所松动,说道:“平修这话实在多虑了,昶儿是朕的亲侄子, 朕怎么会忍心看他深陷囹圄?”
  “宣稚。”昭元帝道。
  “末将在。”
  “待回宫后,第一时间问昶儿的话,倘他无罪,立刻放他回府,绝不可冤枉了他。”
  “是。”
  昭元帝随后道:“起行吧。”
  殿前司的禁卫抬起御辇,号角在山风中长鸣。饶是昨晚山中残尸遍布,第二日朝阳升起,血色迅速褪尽,群山依旧苍翠如昔,大约世间兴衰更迭,不外如是。
  昭元帝注视着远山,一时默然。
  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愿放过昶儿呢?
  可是不行啊,若昶儿还是从前的昶儿倒也罢了,如今的这个程昶,为人凌厉且清醒,他手上已然掌了权,直至今日又掌了兵,身为帝王,谁敢放他安生活着?
  那个无上尊位只有一人坐得,哪怕程昶没有争权之心,他下头的人便不会因他而争吗?一旦争,就会流血。
  那时程旭与程昶当中但凡有一个人自危,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朝野便再也安稳不了了。
  皇辇行到山腰一片空地忽然顿住,一名殿前司禁卫亟亟来报:“陛下,太子殿下在前方阻道。”
  昭元帝微微皱眉。
  旭儿?
  他不是将旭儿支去明隐寺了吗?
  昭元帝掀开车帘一看,田泽不知何时带着田泗回来了,两人一并跪在前方的山道上,身后还跟着数名僧人与兵卒,果真是阻拦圣驾之势。
  昭元帝沉声道:“你不去明隐寺审问叛兵,到这里来做什么?忘了朕是怎么交代你的了吗?”
  “回父皇的话,儿臣已去过明隐寺了。”田泽道,一顿又说,“儿臣的确还没有审问叛兵,只因……儿臣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低垂着双眸,“父皇不是说,儿臣当学着平四海,立升平吗?儿臣以为,若要如此,第一便该做到公正清明。”
  “昨日明威将军擅闯禁令,私自调兵的确不妥,但她之所以这么做,皆因为秉持着一颗忠孝诚义之心。儿臣知道明威此番作为惹父皇生疑,欲为她分辩,奈何空口无凭,是故便去明隐寺寻来这许多证人。”
  田泽说着,兀自站起身,指着当中一名身穿袈裟的人道:“这位乃明隐寺中住持明觉大师,他可以证明昨晚王世子陷于兵乱,明威将军起初并没有带着五万人前去相救。事实上,她担心陛下与宗亲们的安危,将大半忠勇军都交给了裴阑将军,独自带着两千人去寺中寻找王世子。”
  又指着一名身着铠甲的叛兵,“此人乃张岳手下溃逃统领,他可以证明昨晚张岳与殿前司交战之时,裴将军曾带兵前来相助过。但裴将军见殿前司兵力充足,保护垂恩宫绰绰有余,这才带兵回头的,与明威将军一同对敌宣武与怀集的。”
  “试问若不是二位将军一同在明隐寺击退宣武与怀集,我们这些宗室如何安度一夜?”
  “试问若不是二位将军在垂恩宫外大败陵王大军,今次兵乱,何以能够如此快平息?”
  “父皇。”田泽拱手朝昭元帝一拜,“事情的真相,父皇一问这些证人便知。儿臣以为,明威将军非但无过,反而当居首功!”
  田泽其实知道昭元帝早已放下对忠勇侯府的芥蒂,他之所以要革云浠的职,只不过因为她带兵帮程昶罢了。
  这是无法消解的帝王疑心,所以任凭老太君、琮亲王如何分说,都无法动摇昭元帝分毫。
  真正能胜过这圣心的,只有公道与铁证。
  彼时断崖上只有田泽一个人能够离开,他便借机去了明隐寺,找来这些证人。
  这些人中,有寺中的僧人,有叛军士卒,有翊卫司、殿前司的禁卫,甚至还有辅国将军旗下的逃兵,彼此之间隶属不同,绝无窜供的可能。
  田泽顺势跪下:“儿臣恳请父皇为忠勇侯府平冤。无论是――”
  他顿了顿,尔后一字一句道,“无论是今日冤,还是昨日冤。”
  昭元帝目色沉沉地看着田泽,他没想到他一力压下这么多异声后,最后阻在自己面前的竟是最偏宠的儿子。
  良久,他淡淡道:“旭儿,父皇累了。”
  “这些事回宫再说吧。”
  然而田泽执意不起,仍是道:“儿臣恳请父皇为忠勇侯府平冤,今时今日,就在这里。”
  天下大权都在帝王手里,若这些事不在今日分说明白,等回宫后,是功是过便全看君主心意了,这个道理田泽明白。
  “倘是父皇当真累了,儿臣可以代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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