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第265/279页


  这些光每流逝一分,便要带走一抹飞灰,似金色的蛱蝶,点点飞离,程昶的身形也在这潋滟的霞彩中渐渐变得单薄,变得透明。
  程昶勉力睁开眼,看着云浠。
  他无力地笑了一下:“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可是我要离开了,太想……太想来见见你了。”
  云浠无措地又问一次:“三公子要走,可是三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然而不等程昶回答,她很快抬袖揩了一把已经盈眶的泪,挤出一个笑来:“没关系,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等你。”
  “三公子,你疼不疼?”云浠问,她记得他说过,他每次回故乡,都要遭受如堕炼狱之痛,“如果你很疼,就闭上眼歇一会儿,我就在这……我就在这陪着你。”
  “你也不必着急着回来。”云浠抬手又揩了一把泪眼,没有让泪涌出,哽咽着道,“总之你走了以后,我还是会像从前那样,等着你,去找你,找一辈子也是愿意的。”
  “阿汀。”程昶涩然唤了她一声。
  “我不知道……当怎么说,可能我一直以来,习惯了把许多事放在心里,不常言情,也不习惯说爱。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两年,你在我身边,你的心意,对我所有的付出,我一直明白,点滴都记在心里。我很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喜欢,并不比你对我的少,总以为……总以为还有一辈子能向你证明我也深爱,没想到……”
  “你不必……再找我了。”
  “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没有我的束缚,以后好好当个威风八面的将军,其实……也好。”
  程昶说着,眼角与嘴角全都淌出血来。
  可能他这个人便是这样,哪怕形影消散,身染血污,也是干净温柔的。
  云浠不知程昶说的“不要找他”是何意,是说他不会再回来了吗?
  她的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万斤之石,刀绞一般钝痛。
  她难过得几乎要喘不上气,但她仍没有允许自己哭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揩着泪眼,直到颊边染上一团团斑驳的脏污。
  她说:“没关系,三公子,你要是能回来,我就等着你,去找你;你要是不回来,我也会一辈子记着你,惦着你的。”
  “没、没有你在,我也会……也能好好的,你不必为我担心。”
  她这些年来,习惯了隐忍,习惯了凡事先为他人考虑,何况还是她毕生放于心间的他。
  她知道他已经很难过,所以她要强撑下去,不在他面前崩塌,让他能少一些挂怀,以后兴许就能过得心安一些。
  程昶看着云浠:“我听你哥哥说,你从前在草原上,是个任性骄纵的小姑娘。”
  “也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本来就该是任性骄纵的。”
  “本来想着,等娶了你,要用一辈子抚平你这些年所受的苦,让你再也不必这么隐忍了……”
  程昶竭力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十分浅淡的笑:“你要是难过呢,就哭出来,哭出来,然后往前走。你说你会一辈子惦念着我,我也一样。但你要记得,人这一辈子,其实很长。”
  “我没有难过。”云浠哽咽着道,“我只是——”
  云浠再揩了一把湿润的眼眶,忽然看到程昶其实流泪了。
  一滴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滑下,淌到颊边时,忽然被散落在他周身的黄昏之光包裹,随后轰然消散。
  她蓦地意识到,他也快消失了。如这滴泪一般,也将这么消失。
  灰飞烟灭。
  云浠再也支撑不住,眼泪犹如决堤般涌出。
  所有强撑着的坚韧与平静一瞬崩塌,她像个小姑娘一样抽泣出声。
  “你让我往前走,我该怎么往前走?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你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一定也是最后一次喜欢的一个人,我还想要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等着你来对我好,我的许许多多期许和美梦里都有你,都是要和你在一起才能达成,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办?!”
  “你不要走好不好,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或者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愿意跟着你去。”
  “三公子,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走多久?骗我一句也好。我不想失去你,我找了你那么多次,每一次,其实都很伤心,很难过,我不想再失去你,不能再失去你了——”
  程昶看着云浠,他的姑娘,头一回在他面前这么不加掩饰地痛哭出声。
  他觉得心疼又心酸。
  可是眼下,也只有说句谎话来骗骗她,哄哄她了。
  他淡淡笑了笑,抬起半透明的手,想要帮她擦去脸上的脏污与泪渍:“好,我答应你,我只是离开一些时日,如果可以,我一定。”
  指尖触碰到云浠的脸颊,一滴滚烫的泪从她颊边滑落。
  就在这一刻,晚霞汇聚云端,当空倾照而下。
  泪珠跌在程昶的掌心,仿佛承载着她所有的爱与执念。
  侵染在周身的黄昏之光一下盛放,惨白灼光夺去程昶最后一分视野,身如飞灰轰然消散,世间刹那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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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八章
  (两个月后)
  七月流火, 天气一下凉了下来。
  昭元帝病亡月余,国不可一日无君, 二十七日的守丧礼一过, 绥宫褪下缟素,新帝登基, 江山俨然一番新气象。
  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事,先是五殿下回宫,再是陵王谋反, 大案一过,案情尚未审结,昭元帝就驾崩了。
  然而眼下皇权更迭,金陵街头巷陌议论得却是琮亲王府的王世子殿下失踪的案子。
  据说两个月前,王世子大病初愈, 进宫向太子殿下, 就是当今陛下交权, 随后,他匆匆离宫,往城西而去, 自此不见踪影。
  金陵一时众说纷纭,有人说, 王世子殿下早就有退隐之意, 在金銮殿上交权时,就称愿外放三年,此去无踪, 应该是隐世了。
  有人暗中猜测,说王世子殿下虽然交了权,但他掌权太久,仍为陛下所忌惮,当今陛下看着柔仁,其实是个心狠的,王世子殿下失踪,定与陛下脱不开干系。
  最离奇的说法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据一个颇会占卦的道人说,他最后在御史台的囚室里见到王世子殿下时,殿下就已经死了,人们这两年所识得的王世子,不过是附着在尸身上的一缕魂。这个说法后来被王府的一名吴姓大夫佐证,据闻他这大半年来为殿下诊脉,殿下的脉象一直时有时无,最后几日,身上竟长出了尸斑。
  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再思及程昶的天人之姿,以及此前两回离奇失踪离奇生还,金陵中人一忽儿猜测王世子殿下是自九天下凡,惩恶扬善的菩萨,一忽儿又猜测他是自黄泉而来,报仇雪恨的厉鬼。
  到底是仙是妖,最后也没个定论,直到今上一道圣诏下来,说王世子只是卸下负累,云游去了,这才堵了悠悠众口。
  秋凉一霎风雨,国祚易主,年号将于第二年元月改为望安。天下大局已定,陵王的案子也于半月前审结,涉案之人譬如裴铭、罗复尤、张岳等人,因犯通敌谋反等罪,已在仲夏时斩首示众。然而新帝仁德,并没有过多地株连这些罪人的家人,只是将他们遣离金陵。此外,裴府裴阑因大义灭亲,闭门思过一月后,重回枢密院当值。
  新帝随后整改禁军,召故太子程旸的一等侍卫宁桓为贴身侍卫,将殿前司、皇城司、翊卫司辖下八十万禁军缩减为六十万,多出来的二十万人分去天下兵马所需之处,其中七万归了新的忠勇军。
  自此,忠勇侯府的冤屈真正得以昭雪,新帝重用云洛,再度把镇守塞北的重任交给他。
  塞北苦寒,一入冬便大雪封路,眼下已值七月末,云洛一行人再不能耽搁,是时应当起行了。
  这日清早,天还未透亮,只听绥宫宫门的小角门“吱嘎”一声,一名身披墨蓝斗篷,眉清目秀的人提着风灯出得宫来。
  守宫的侍卫长迎上去道:“田大人,您这是外出办差?”
  田泗点了点头:“是。”
  田泽继位后,并没有给田泗指差事,宫里的掌笔内侍仍是吴峁和他的小徒弟,但贴身伺候的,只田泗一人。
  宫中人一开始称呼田泗为公公,后来听说他实际上是当今圣上的义兄,从前还跟着云麾将军做过校尉,不敢再喊公公,都尊称一声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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