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糊》第17/102页


  杨妈反驳:“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她都成愁了,条件好的不抓紧点怎么行?”
  杨筱光哭丧脸:“亲爱的妈妈,你要赶我出门?”
  杨妈毫不动容:“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你都不晓得钉牢,脑子不动,手脚不勤。”
  “人家不来电,我也没有办法的呀!”杨筱光说。
  啪!杨妈拍桌子下最后通牒:“如果今年再不找个男朋友,明年家里不养你,趁早出去学方竹自生自灭!”
  杨筱光要用脑门撞桌板:“这就是大龄未婚女青年的苦啊!”
  晚上方竹照例电话过来慰问,感动得杨筱光泪一把的。这个朋友不但朋友当的好,连媒婆都当得十分合格。
  杨筱光跟她讲:“你教教我怎么谈朋友吧!”
  方竹吓一跳:“你今天受的什么刺激?”
  杨筱光把今日相亲的过程简略描述一遍,方竹听了就忍不住笑,说:“起码有一点好,他坐在你的面前,让你有了女性的自觉。”
  杨筱光问:“你是说我平时没有女性的自觉?”
  方竹说:“你平时同你身边的男人们通常这样讲话的。如果对方是供应商,你一般狠三狠四说,八折不行,打个六点五;跟记者嘛就是说阿拉这次的活动赞助商老大牌的,你写五百字我封你大红包,不过多了没有,阿拉走长线;跟男同事说话的样子就更差了,这桩事体你不帮我搞定,今朝晚上你帮我都不要想下班了。”
  杨筱光倒抽凉气:“你高考哪能就没有考上戏?”她想,见鬼了,这个方竹不过对她的日常工作打过三两个照面,就好学得这样像。
  “你对身边的男人就是这副腔调,里圈的男人都不想跟你谈了,你还到哪里找外圈的男人?今天一役,看来有进步。”
  但是杨筱光说:“可是我老吃力的,我老妈说我没情趣,我想所以男人没有兴趣吧!”
  方竹叹一口:“阿光呀,你始终在想,你要和这个男人谈朋友,你没有想,你是不是欢喜这个男人。”
  杨筱光思考,“欢喜”这个问题是老复杂的,她哪里能知道“欢喜”的定义是什么。她问:“我就觉得看他的卖相老舒服的,这算不算的上是‘欢喜’?”
  方竹想,这还算不上“欢喜”。
  “欢喜”是你在路上偶然看见了这个人,你会停下来多看他一眼,偷偷观察他是不是在看你。这种小小行动甚至不需要你去仔细想,你怎么就“欢喜”了他。
  这样的“欢喜”是说不明白的。
  方竹只好鼓励杨筱光:“这个起码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同杨筱光讲完电话,方竹再拨电话给莫北。
  她先问:“你还会不会第二次约人家?”
  莫北说:“会啊。”
  方竹差一点笑出来,她觉得这真是一个良好的开始,是杨筱光想太多了。
  她说:“对头对头,你不小了呀!”
  莫北叫:“我还以为自己多了一个小妈。”
  “说真的,阿光人不错的。”方竹不理他。
  “我也很不错。”他顿了一顿,说,“我试试看,过日子到最后都是细水长流。”
  这何尝不是一种妥协?方竹又担心了:“我想,如果你觉得那壶水没有烧开,就不要倒出来喝了。”
  莫北笑:“我们好坏从小哥哥妹妹叫大的,这么隔阂真让我难过。”
  方竹讲:“莫北你就是这副态度真真假假让人搞不懂,不过我总是相信你是好人的。”
  当年谁都认为和田西分手又遭逢家变的莫北会消沉,谁能知道他只是在两个月里跑去爬山,爬完黄山爬泰山,后来又去爬了峨眉山,同猴子合了不少影,寄给几个兄弟的信里夹着的照片,一总笑得一片阳光灿烂。
  她一直觉得莫北这一点强过自己百倍。
  好动的人,比驻死在一个地方腐朽的人,更能给自己找一个新起点。
  她希望她能帮助杨筱光学会“欢喜”,能给莫北找到一个新起点,解决了杨妈的心头大患,还能给莫家妈妈一重“不看门第”的安慰。这样做媒人就真的做到位了。
  末了,莫北挂电话之前,又说多一句:“今天还听我家老爷子提起,几个老战友准备给你爸爸做大寿,等他三月份回来就筹备。”
  方竹打了一个喷嚏。
  莫北说:“不讲了,你早点睡觉,保重身体。”
  方竹收了线,揉揉鼻子,一扭头,朝南的窗果然是半开的。一个人住也有一个人住的不好,总有忽略到自己的地方,要亏旁人来提醒。
  她以前睡觉前就经常忘记关窗,每一次都是何之轩来关的。
  那时候住的石库门阁楼,天窗太老旧,铁边翘起来,会勾住窗外的老梧桐。何之轩就在春天借了锯子,坐在窗台上将梧桐修剪一番。他用的手法极巧,能够令树体很美观,又不会影响到自家的窗户。
  何之轩的手很巧,还写一手好字。他们那篇参加市里比赛的报导后来没有送去市里,他就牵头做了一期黑板报,图文并茂地发在食堂到宿舍途中的黑板上。
  方竹路过那块大黑板,就发觉那份板报排版格外大气漂亮。舍友说,他大二的时候就在课余给广告公司打工,做一些图文编辑工作,可成绩依然年年好到拿五千块的奖学金。
  他篮球也打的好,方竹如果能够遇见他,一定是在他和一群同学抱着篮球去操场的途中。这时,趁着人多,方竹就会暗暗觑他,有一回瞧见他难得穿了一件红格子衬衫,自己身上正好是红格子裙子,几乎立刻就毫无理由地脸红了一下。
  同路的舍友开玩笑,你们穿情侣装。
  她轻声责骂。
  那些从外围看到的他,够努力,也勤奋,懂得只争朝夕。
  她停在学校的操场边看他打篮球,他传球极棒,经常周密到敌方察觉不到。方竹做过最愚蠢的事情就是躲在其他女生堆儿里,跟着她们叫:“何之轩,你好帅!”
  女生真的欢喜一个人,是会发一点花痴的。
  方竹承认。
  她还记得他喜欢坐在图书馆朝东的大窗口做毕业论文,窗外有一棵老梧桐。她会趁他不在的时候坐到那个位子上。巴掌大的半枯黄叶子洒落到图书馆的桌子上,他会将落叶轻轻拂进废纸篓,而她会在同一个位置在微微枯了的叶子上写“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她想去问另一个人。
  那一年的寒假很短,才过完年,各个年级的同学陆陆续续回到了校园。然后就到了情人节。
  方竹在大学里的第一个情人节就落了单,宿舍里的同学要么被春运阻了回不来,要么就是和男朋友去荡马路吃大餐了。
  她一条光杆司令,决定去图书馆,用学习消磨时光。
  图书馆里不出意外的只有小猫三两只,都是情人节落单的人。她一眼看见何之轩坐在他常坐的那个位子上,不由自主就走了过去,坐在他的身边,看了很久的书。
  后来,身边的他微微动了动,两人同时抬起头。
  他说:“你好。”
  他老这么有距离感,好像怎么样都拉不近,方竹偏要调皮,说:“情人节快乐!”
  何之轩找不到话来回,于是只好说:“有点饿了。”
  方竹很高兴,不知道他是假邀请,还是真发傻,但她想,这样的机会不该拒绝。于是他们就出了校门,校园后面本来有一条美食街,常年散发着霸道的香。这回因为春运,小贩们都来不及赶回来,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小摊位。
  他们兜了一圈,只买到了鸡蛋饼和盐酥鸡,都是何之轩付的钱,两个人捧在手心里走回校园,走到梧桐树下。
  这天的校园也空旷得惊人,何之轩喟叹:“这个城市也有这么清幽宽敞的时刻。”
  方竹问他:“难道平时不宽敞?”
  他摇头:“这个城市太大,人太多,一千三百万的人,熙熙攘攘。闹市的十字路口整天忙碌得不可想象。”
  方竹又问:“你会走吗?”
  何之轩却反问她:“你知道上海明明没有北京大,但是为什么叫大上海?”
  方竹微笑:“因为上海滩吸人。”
  何之轩也微笑,说得有些感伤:“好像每个人都能在这里安家,但这里并不是每个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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