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糊》第24/102页


  云从地平线升起,浮过市井和山川,越升越高,变得绚烂,云中升起一颗闪亮的星。特技做得眼花缭乱,背景更加神秘,不知是哪支广告。最后答案揭晓,从云端星群中闪出五个大字――“炫我青春星”,一行小字做补充――“男儿版即时报名中”。
  有人说:“这是什么广告?”
  杨筱光想,电视台怎么也玩抽象艺术?
  有人答:“选秀吧?”
  杨筱光想,什么要求都没有,怎么选?超级女声好歹也是比唱歌吧!又想,本城电视台的策划思维一向天马行空得人目瞪口呆。
  还有人说:“还男儿版,酸到牙倒。”
  杨筱光心里哈哈一笑。
  绿灯亮起来,杨筱光过了马路,从繁华商业街走向清贫小弄堂,七拐八弯,才找到老李的居所。
  杨筱光熟这里,是因为以前接过慈善机构的项目,就是在这里找到五个需要资助的孩子,向社会各界呼吁捐助。这里大多聚集的是本城的低保居民和外劳务工者,比方竹租的石库门环境还要糟糕。
  她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老李家,老李一家自是很意外她的到来,更不用提她手里还提着礼品。
  李妻握牢她的手,再三感谢:“杨筱光,要我们怎么谢你?上回还给我们付了医药费――”
  杨筱光打断她:“不是不是,那是我们单位的一点心意。
  她被老李夫妻俩待如上宾,坐在九平米小屋里唯一宽敞的棕绷床上。
  老李已经能坐着做手工,手里正赶着一些活儿,他说:“你们这么好的公司真是第一次碰到。你们的老总不但包了我半个月的住院费,还帮我找了份糊信封的临时工做。不用动腿脚,方便我养伤,又不用闲着。他说等我腿脚好以后,介绍我去什么物业小区做电工。那样就稳定了。”
  李妻给杨筱光倒茶,放了不少茶叶,聊以作为谢礼。她插口:“老李单位也给了些工伤费,这个坎子总算能熬过去了。”
  杨筱光拿着杯子默默在手心暖着,喝一口,还是有点苦的。她一侧脸,看到窗口缝隙中漏进来的灿烂阳光。
  李家女儿也阳光灿烂地跳进屋子。
  “妈,以伦哥哥给我买了肯德基全家桶。”
  她的脸蛋红扑扑,手里捧着红扑扑的纸桶。相映可爱。她身后有男声叫:“春妮,早点做功课。”
  女孩原来叫李春妮,名字很土,被外人听到,面色马上就变掉,支支唔唔不说话了。
  杨筱光当没有听到,起身要告辞。被老李夫妇隆而重之送出门外,他们本想要留饭。杨筱光只好推说晚上有饭局,推让一阵,她带些满足地跨出李家大门。
  老李家的对面,是公用自来水池。有人正洗手,洗完手淘米,把袖子卷得很高,动作麻利又用力。
  他动作到一半,回头,扯起右边的唇角笑,眉眼弯弯,无辜纯良。潘以伦式的招牌笑容。
  他说:“杨筱光,你好。”
  杨筱光看着他淘米的熟练动作,问:“你住这里啊?”
  潘以伦下巴扬了扬,方向是老李家对门,也不大,门面黑洞洞的。
  他问她:“又来学雷锋?”
  杨筱光没有脸皮厚到当自己是雷锋,只是说:“顺便来看看。”
  潘以伦说:“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是的。”所以杨筱光微笑,也是杨氏招牌可爱笑容,不亚于潘氏。
  她问:“钱拿到了?”刚才听到李春妮说他买了肯德基全家桶呢!
  “还没有。”潘以伦淘完米,淘米水倒进水桶,搅了几下拖把,还准备拖地。
  这个男孩,做家务的动作都有流畅的线条,和运动时一样有力。杨筱光望望自己青葱的十根手指头,承认差距。
  潘以伦突然问她:“你知道电视台新办的那个选秀活动吗?”
  杨筱光问:“炫我青春秀?”摇头,“才看到广告。”
  潘以伦说:“赛程三个月,晋级都有奖金,第一名的奖品是一辆别克和十万现金,今后还有影视和广告约。”
  杨筱光认真说:“虽然说现在流行选秀,短期聚集焦点,主办方赞助商赚个盆满钵满。但选秀艺人的价值也就那几个月,后面的经济约会很麻烦,形同卖身。”
  她瞅瞅他的脚,才发现,他穿的还是陈旧帆布鞋,就忍不住问:“正太,你是不是真的急着用钱?”又问,“你确定想进演艺圈?”她记起他签合同时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但潘以伦却是笑着,眼神很清澈,说:“你不是说过红的话,前途无限,最后可以名利双收?”
  杨筱光望望天空,夕阳光也刺眼。
  潘以伦又说:“有的人只是被生活推着走,很多时候无从选择。”他问她,“杨筱光,你为什么做这行?这么辛苦,总是加班,连找个男朋友的时间都没有,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竟然碰巧又见他

  潘以伦一语中的,令杨筱光很悲哀地想,原来她没有男朋友是没有时间找男朋友,也就如老陈说的,没有付出恋爱的成本。
  她又想,难道真是为了工作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她打点精神修改明年的年度计划,何之轩的指示又一条条下来,桩桩都是新项目,他是真的想要突破。天哪,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干劲?杨筱光自叹弗如,更叹这等豪情也只有当年刚毕业的时候才有。
  当年的杨筱光青春少艾,以为自己一脚踏在地球上,不学成下山,广告界就一定少一位如虎猛将。她干活可也试过两天不合眼,不比何之轩潘以伦逊色的。
  可,此去经年,心态老矣,余下就是跟着工作转。广告业是多复杂又琐碎的行业,每日工作到老晚才得放工,好似一日一千年。岁月这样干燥,青春毫无亮点,心累脑子累,回家宁愿睡大觉打电脑。
  这就是她的生活,如此乏味,发酵发霉,大约一辈子就过去了。
  杨筱光啧啧两声,如今,她可以职业化应对工作,也能带着“捣糨糊”的心态投入地认真地去辛苦工作。
  她想要的生活?她自己都已经有点模糊掉。
  杨筱光消极的时候,会想,随便找个顺眼的男人,不伤脑筋地谈一段时间的轻松小恋爱。
  这个想法才萌生不久,她竟然又碰见了莫北。
  放春假前的最后一个周末的清晨,她在自家办公室前,看见菲利普正和一个男人热络交谈。这个男人有点儿眼熟,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方已经冲她笑起来。
  莫北说:“哎,真巧,一道吃午饭?”
  杨筱光想起来他是像吴启华的相亲对象,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又觉得现成的饭局不搭理实在有违天理,便说:“是哎,真巧,那好啊,我中午有空。”
  菲利普朝他俩瞅瞅,送走莫北后问了杨筱光一句:“小杨和莫先生认识?”
  这位香港老绅士是改革开放那一年来大陆创业的,对别人动辄以同志领导称呼,对下属则全部以“老小”加姓来称呼。别看这样的叫法应当听上去亲切,实际上用菲利普的香港普通话说出来,还真有皇帝拍大臣肩膀的调调。
  杨筱光没有掉以轻心,小心回答:“他是我同学的朋友。”
  菲利普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近了中午,杨筱光先拿镜子照照自己的形象,发觉今天的打扮较一般,颇有点不大想赴约的意思,大抵是感觉没有准备好的。
  但电话响起来,莫北问:“你们中午午休时间多长?”
  “半小时。”
  莫北建议:“周围的餐厅都要等位,你介意不介意到中央绿地简单吃一点。”
  杨筱光不是挑剔的人,也不会为难人,甚至在想,那种地方空阔空气好,行人多,她可以自然一些。只是她想,莫北这样身份的人会有这样的提议,真意外。
  后来两个人抱着一个KFC全家桶在中央绿地捡了一处避风的位置坐下来,这里四面都有四季常青的植物,密密实实挡着,不乏情趣,也挡风。
  杨筱光喝一口热红茶,就笑了。
  莫北说:“今天冒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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