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糊》第28/102页



  你我都是认真人

  杨筱光照例度了一个孤独又苦恼的新年。
  方竹自从同何之轩离婚以后,一般在新年会接海外的专题跑国外避年;林暖暖小两口开始急三火四地到处看房,准备来年婚礼。杨爸杨妈探亲去了江苏,她又一向懒得跑亲戚,最后落单过一个电视儿童的新年。
  一般她会储好薯片汽水,让自己尽量舒服。不过也会想,没有感情烦恼的人真是不太好,无聊的时候没有人来陪伴。
  年初五的夜半,杨筱光独自看了一出老剧,叫做《爱情麻辣烫》,不免胡思乱想,谈情说爱也有谈情说爱的烦恼,单单方竹和何之轩不为人知的往事就在她脑子里自动生成八十集狗血韩剧了。
  这时,外边鞭炮声声响,震耳欲聋。杨筱光捂住耳朵,好容易等到清静了,她往床上一躺,黑夜里响了两声凄惨猫叫,像荒山野岭里无主的孤魂,一股凉气“飕飕”就从背脊后升起。
  夜晚的寂寞从来不会让女人美丽。杨筱光举头望天花板,不得不承认,年一过,她又得老一岁了。
  年后,逢春,万物复苏。公司照常运作,职员照常上班。
  杨筱光在年后第一天上班就察觉到办公室气氛的不寻常,同事们窃窃私语。
  “何副总在老总办公室逗留超过两小时。”
  杨筱光一问,原来英明副总何之轩的新提案被否了,他正同高层积极沟通之中。
  她问老陈:“那是一个什么提案啊?”
  老陈说:“打通路,做牌子。”
  可真是大项目了。
  她又问:“东家是哪位?”
  老陈说:“最近才从洋鬼子手里为自己的休闲衫系列赎身的民族产业。”
  这可不是好东家,杨筱光皱眉头,业内传闻赎身价远高于当年的收购价,这间民族产业哪里有钱请大公司来打通路做牌子?
  但杨筱光最关心的不是这个,她问:“谁会跟案?”
  老陈沉默,神情复杂,随后同杨筱光说:“其实我羡慕‘蒙牛’大手笔,超女以后优酸乳市场份额拿下多少?”
  杨筱光比了下手指头,霍,好大一条数。她摸出苹果去茶水间洗,水声哗哗,她开始纠结老陈纠结过的事件。
  下午,何之轩从菲利普办公室一出来就召开了项目会议,交代任务:企划部制定推广草案和广告片筹备,客服部跟进客户需求,设计部对口外包公司进行CIS系统建设。
  那家服饰厂的资料已经完备妥当地放在每个人面前。老陈看好以后,嗫嚅:“预算?”又闭嘴。
  何之轩说:“按项目签合同,非月费式。”
  成本会计跟着皱眉头了。
  何之轩喝茶,神态自若,忽而说:“下个月香港审计公司会来内审,大家准备一下各自手里的工作流程。”
  重磅炸弹,人人都表现出痴傻状态。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客服经理对杨筱光小声讲:“百度上市的时候,前台小姐是不是也成了百万富翁?”
  杨筱光心里跳得很急,想要琢磨一下领导表情再下判断,不过,领导一如既往没有表情。这也许是领导者的最高境界,我自岿然不动。她突然想,方竹是不是也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对于她来说,承仰他人鼻息,只好认命干活。
  何之轩开始介绍这个项目:
  这个品牌资格很老,可以追溯到解放前,一直是本城的名牌产品,改革开放以后迎来第二春,谁知道引进外资是引狼入室,销售通路被蚕食,产品被打压,品牌价值也贬值。
  厂长是个裁缝出身的六十五岁老头,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企业人,铁骨铮铮发誓不言败,到处找咨询公司提供解决方案,但无利润买卖没有人愿意做,对方的经费着实有限。
  为什么何之轩愿意做?杨筱光疑问之后,是在胸口渐渐升腾起一股热气。
  开完了会,她精神恢复了一些,眉眼舒展地走出会议室,一抬头就撞上了菲利普。
  杨筱光恭敬地站好,朝他点头问好:“老总好。”
  这种恭敬并非伪装,她是真心。
  当年新进公司做实习生,为人锋芒太露,惹出同邓凯丝的一段矛盾,最落魄时被贬谪到前台,连换水工都做过。但她不甘心就此落魄,用心努力,花了一个月时间做好一份当时企划部跟案的一个项目市场调研报告,直接发至菲利普私人邮箱,心想,最坏打算便是卷铺盖走人。
  一天以后,菲利普亲自签了一张调令,杨筱光如愿进了企划部。
  杨筱光最常说的是“士为知己者用”,菲利普让她入行,她一直都记得,用出色有效的工作做回报。但日复一日重复劳动,她就要跟着工作一起僵化。
  在去年,杨筱光认真考虑过跳槽问题,但摆不平杨妈,她也不好妄动。适才看到何之轩的项目,跃跃欲试的念头被激发了,她承认她有了暌违已久的士气。
  可站在菲利普的面前,她还是收敛。
  菲利普直接就说:“你跟进的广告拍摄项目也很好,那条广告我看过,年轻人做新的东西总是很快。”
  杨筱光斟酌字句:“第一次做,还在学习。”
  “什么都要学习,不能急功近利。好好做,慢慢来。”
  菲利普笑一笑,杨筱光把眉毛低下来,才看见他手里端着咖啡,必定是蓝山,港佬没有咖啡毋宁死。她还是很知道菲利普的习性的。
  她说:“春季的发布会比较重要,有几样文件需要老总过目。”
  菲利普说:“等一歇拿来我看。”
  杨筱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做一个深呼吸。她对着镜子,对着自己笑,笑得有点惨兮兮,腮帮子一鼓,决定豁出去。
  回到了家,杨妈好饭好菜照顾。饭后,母女幸福地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剧,杨爸则在一边看着报纸,看到激动处忍不住发飙:“世风日下,世风日下,现在竟然还有这种有伤风化的店。”
  杨筱光凑过去瞅,原来是方竹当日做的暗访。但这上的也太迟了,都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不晓得方竹打了多少关节才让报导见天日。她也真是个不达目的死不休的主儿。
  杨筱光咕哝一句:“这也算三百六十行。”
  没想到杨爸极之气愤,“啪”地一甩报纸,说:“我最看不得学生不学好,追求享受捞偏门。”
  杨筱光这才拿来仔细阅读,方竹将大学生的事儿也隐晦地说了,且用词相当铿锵。杨筱光想,这下好了,这家店大半是要关门大吉的。又一想,还好正太老早撤了。
  她打个哈欠,屁股旁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个没有名片的手机号码。她接起来问:“谁啊?”
  对方迟疑了一下。
  “谁啊?”
  那边声音传过来。
  “我是潘以伦。”
  杨筱光被唬了一下,真是想到曹操,曹操电话到。
  “正太?什么事?”
  那边仍在思忖,也许在想措辞。杨筱光静静等待,听他继续说。
  “请问拍摄款是什么时候打入天明账户的?”
  杨筱光一呆,随即明白:“难道你尚未拿到薪水?”
  潘以伦不做声,隔了半晌,才说:“梅丽坚称你们公司尚未划款。”
  杨筱光竖眉毛,难道天明都要等客户付款,才给员工支薪水?但要一个男人开口讨问薪酬,那得多艰难?她想一想,放低声音说:“我明天会催促财务部划账。”
  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说:“好的,谢谢。”
  两人又是一阵无语,才各自挂了机。
  这个潘以伦,总有很多难言之隐的样子。一如何之轩。人生几多复杂,世道几多艰难。杨筱光回房间蒙头倒下,不再多想。
  次日上班,办公室里气氛沉闷,鲜少有人发言,都各自闷头做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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