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糊》第36/102页


  自行车过,莫北发动车。杨筱光别转头,只看窗外过路风景。
  “才怪。”
  可怪,她想,恋爱到底是不是该这样?可她这样如释重负啊!
  车开到杨家楼下,老远,杨筱光就眼见瞅见自家厨房间的大窗开着,隐约有杨妈的影子一闪而逝。她脑袋胀鼓鼓,归不了原位,下车时走得快,像逃兵。只听到莫北在后头喊了一声:“别撞上铁门。”
  话晚到一步,杨筱光面朝地,头朝前,比身子更早冲到铁门上,发出结结实实的闷响。这下门铃都免按,杨妈的声音直接从门边的对讲器里出来。
  “要死啊!走路不看路!”
  杨筱光眼前的小星星还未灭,莫北下了车走过来,还把手伸过来,掌心有手帕,揉她的额头。
  “唉!我拿你这家伙怎么办?”
  小星星未灭,白眼翻上来。
  “老兄,你别这么小言好不好?”
  她自己扯过手帕,知道疼了,龇牙咧嘴,牙根都酸,酸到泪腺,眼泪开始酝酿。
  真丢脸。
  她闷闷说:“我上去了。”
  门开下来,是楼上杨妈按好开门键。莫北将门推开,让她进去。
  杨筱光捂着额头,咬着牙。眼泪要忍不住了,老天,竟然这么疼。
  家门大开,杨妈眉开眼笑,杨爸心花怒放。
  “那男的是谁啊?父母哪里高就?看到有车,房子也买好了对不?”
  “阿光,你终于开窍了,老父甚为安慰。”
  杨筱光捂着额头一路惨叫:“我疼。”
  杨妈大惊,同杨爸手忙脚乱找医药箱,拿来纱布和酒精棉签。
  在上药前,杨妈说:“你这抖五抖六的样子,在别人家面前要丢人死。”
  杨筱光直吸气:“已经丢人了,明天不用见人了。”
  杨妈把她的伤口包扎得四仰八叉,狰狞无比。一面包扎一面问莫北的情形,杨筱光本就心乱如麻,万般情绪不知从何说,只斩钉截铁否认交了这么个男朋友。
  末了,杨妈无奈叹:“唉,我们也不想逼你,女孩子家家那么大,总要解决那件大事。我想我家女儿不差,人长得不丑,文化也好,工作也稳定,怎么就没个好男人来照顾?”
  话酸,杨筱光眼睛又酸。
  但是杨妈又说:“想来想去,还是你自己不主动,懒惰成性,就等着天上掉馅饼。掉到你眼前也不知道珍惜,我都不知道是别人人品有问题还是你人品出问题!”气到心头,杨妈整理好医药箱愤然走人。
  杨筱光傻眼躺倒,望天,天上哪里有馅饼?
  杨爸拿了酸奶走进来,坐到床沿上,开好瓶盖递给杨筱光。
  “老爸选女婿不看钱,你不用勉强自己,恋爱是自己的事,我闺女嫁人可得嫁仔细了,看人品也要看准了。”
  杨筱光起身,勾住杨爸的脖子,眼泪同鼻涕准备同流合污。
  “理解万岁。”
  “不过你也别太精细了,你的缺点就是想太多,又放不开,做人不好精益求精。”
  杨爸拍拍她脑袋,也出去了。

  爱到深处无怨尤

  回到亭子间里,方竹打开电脑,把采访的资料整理了一遍,开始奋手指疾书。
  这个机会难得,她代了两回工,主编面子上颇觉为难,当她提出想在周三出刊的《新娱乐》和周四出刊的《营销人》专刊写稿,主编也就同意了。
  报社的上面,影影绰绰是知晓些她的家庭背景的,不然这些年有些事不会过得这样顺遂。但强中自有强中人,这个圈子内,身家背景根本不算稀奇。主编的斡旋工夫一流,谁都可以不得罪。
  但方竹工夫做到细致,回家完稿以后,拨一个电话给主编,把稿件的重点叙述了一遍。
  意外的是主编竟然没有提否定意见,他说:“最近给这群外企的营销优势歌功颂德得真是够了,你的角度够好,请赶快寄来我看。”
  方竹欢呼:“老编,你是大侠。”
  这个马屁不正不歪,主编受落下来,嘿嘿笑:“别肚子里叫我‘大虾’就好。”
  方竹想,她还真是对他某些审稿态度腹诽过,譬如接广告软文从不手软,又譬如结交某些有炒作意识的政客企业家。不过此刻他赞同她的稿件,这才是最重要的。
  方竹那句话说得还算是真心。
  她坐在书桌上整理资料,周三出刊的《新娱乐》,她主要写的是潘以伦――“这个男孩,一片赤诚,绝好的相貌和淡然的气质,真少见。我们希望有这样的心智的选手出现在秀场添加光彩。”
  根本就是不啬笔墨了。
  再看今天的新稿,通篇如实报导,末尾写一笔――“我们的企业并未因此气馁,他们正用百折不挠的进取态度应对市场强敌。他们可以令我们相信,中国企业经过三十年的洗礼,正慢慢与国际市场接轨,也正开始在改革开放第四个十年,划下时代的意义。这是另一场革命。”
  虽然隐晦,可又光明。接下去还有第二棒,直到民族企业的最后大手笔。
  方竹握紧了鼠标,看一遍稿子,会有异样的情绪在奔腾。
  她永远都记得何之轩拿了进报社第一个月工资之后说的一番话。
  他说:“非常时期做新闻,要有非凡胆识和非凡正义,还要随时搏命。抗战时期的战地记者即是如此,拿搏命态度做新闻,也是振邦之举。如今没有那时代的艰苦,但我们仍需记着中国人的脊梁。”
  方竹当时狠狠点头。她想她那一刻明白他为什么选择做抗日战地记者的选题了。
  何之轩每天跑新闻回来,方竹就替他整理稿子。她的文笔比他好,所以就会做一些润色工作。
  虽然是有大抱负,但是做小记者不容易,只能跑小新闻,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街坊琐事,方竹写着写着也会感到无聊。何之轩则在她背单词的六级词汇表里检查进度,写心得。
  这样互相帮助。
  方竹听了他那句话,不由就笑,不由就说:“我明白我明白,所以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何之轩也笑起来,说:“选了这个专业,爱这个职业,不干这行,总不甘心。”
  方竹点头,他们都是好强的人。
  可是谁都不可能一步登天进了新华社去阿富汗做战地记者,本城小报社,又是外地户口,何之轩只能跑社会线,拿两千出头的最低的薪水。再到情人节,两人不过开一下洋荤去老牌子的德大西餐馆浪漫一回。
  方竹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但不会在父亲在家时回家。她回家只干两件事,一件是拿自己换季的衣服,一件是整理父亲的衣橱。
  这份工作原本是母亲的专职,但母亲不在了,方竹想要做得如同母亲在世一般。但父亲给她回家时,打过一个电话,口气依旧是严厉的,他说:“每个人任性都要有个限度,方竹,你别挑战你父容忍的限度。”
  还是命令的口吻,丝毫不容转圜。方竹赌气将它遗忘。
  保姆周阿姨摇头,在旁也劝:“没有见谁家的女儿避开自己的爸爸。”
  父亲的勤务兵小张更是曾候在方竹的宿舍楼门口等着她出现。
  方竹对小张说:“小张,这是我们家里的事儿。”
  小张说:“你是孩子,要体谅父亲的特殊身份。那时候正和俄罗斯谈一项重要的军事技术合作,这是国家大事。”
  小张就比她大了三岁,说起话老气横秋又爱学父亲不容辩驳的口吻,方竹只觉得讨厌,说:“我只知道我的妈妈在病床上弥留了九天,没有见到她丈夫最后一面。”
  何之轩迎面走过来,她拉着何之轩的手就走了。但是何之轩已经看到了小张,他猜到是怎么回事,就说:“做女儿的的确不该任性。难道你想一辈子避而不见?”
  方竹咬唇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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