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糊》第54/102页
“你不高兴?”潘以伦问她。
她想,我不高兴?口里却说:“今天阳光明媚,秋高气爽,我的心情完美无缺。”
潘以伦打断她:“秋天还没来。”他低头,把自己的名字签在合同上。
他微微低下的面,有好看的弧线。这个男孩认真跟她说“喜欢”,可他的背后是一片夕阳西下时泛滥的晚霞,他模糊在背景里。光明也渐渐淡了。
潘以伦抬起头来,说:“好了。”
对住他的眼睛,杨筱光忽然就慌乱了,胡乱把合同收进了包里,说:“我赶着回家,这回来耽误了不少时间,好像加班,公司又不给加班费。”她站起来,“你好好加油吧!”
潘以伦也站起来,没有挽留她,只是说:“是该早点走,这里环境不大好。”
他在说什么?这里草地绿,空气好,他说环境不大好。可一转念,她想她能懂他意思。
潘以伦就把她送到篮球场外,杨筱光摇摇手。他突然就说:“杨筱光,你这样,我会想亲你。”
杨筱光本能就往后跳了两步,脸上轰轰烈烈红成苹果,她嘟囔:“没事我走了啊?”
潘以伦在得意地笑,她知道,可她不愿意回头看,疾步就朝大门外去。
天擦黑了,梧桐在黑夜下成鬼影幢幢。她是其中一条,逃也似离开。离开这里,心里也不会有鬼。
在回家的车上,杨筱光感觉有点儿疲惫,在公车上打着盹。她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就靠在玻璃车窗上好好睡一觉,到时候市区到了,烦恼也暂时会被消灭的。
只是闭上了眼睛,亮光也就没有了,她陷入混沌。
一觉过后,是司机将她推醒。
“到站了。”
“啊!”
杨筱光一激灵,站起身,不知身在何处。外面的天全部暗下去,她的心噗通噗通乱跳。
“这里是哪里?”
“终点站。”
杨筱光往外探头,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霓虹灯火,不见钢筋水泥森林的踪影。但是有真实的树木、花草和田野。
她傻了:“又转回来了啊?”
司机没有好声气:“本来就只有一个终点站。”
“那么我坐下班车回市中心。”
司机更没好声气:“高峰车,下班了。”
杨筱光犯晕,可怜巴巴。
司机良心发现,不忍心可怜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好心指点:“到前面影视基地门前等出租车吧,那里经常有城里来的车。”
杨筱光泫然欲泣,哀怨无比地下了车,又回到那个大门口。
荧荧几盏路灯,孤灯野火的,何其孤单?平时总怪城里拥挤又嘈杂,此时方知道自己受不了乡间夜晚孤凉的寂寞。
影视基地的门房换了岗,不认得她了,只当她是前来找新闻的娱乐记者,挥赶她如挥苍蝇:“今天没新闻了,快走快走。”又搔搔头不愿意得罪她,说,“明天电视台主持人来开发布会,到时候请赶早。”
杨筱光想,这大伯真像影视圈混的看门大伯,干脆就装了记者,问:“大伯伯,你觉得几个选手里谁最好啊?”
门房也许总被问这样的问题,回答得很顺溜:“一号长得好,跟周润发似的。五号家里有钱,家里开奔驰接送。九号不简单哪!和台里两个领导好的什么似的。十号最讨人喜欢,太会拍马屁了,还送给大伯我一条香烟。十三号平时倒是不爱说话,看着也孤僻,不过每个礼拜都回城里两次看他妈妈,是个孝顺孩子。”
杨筱光乐得直点头,这大伯看中的那几个大半都被何之轩找了去给“云腾”试过衣服。她又问:“您看好哪位得第一名?”
门房神神秘秘用手掌拢着嘴:“那可不好说,不是都说有内幕吗?”又闪烁地看着杨筱光,“你可别乱写。”
杨筱光摇手:“不会不会。”
门房便又说:“我老婆喜欢十三号,说这孩子看着冷不丁的,有神秘感。女人不就吃这套?要我看,哪里神秘感,他也就一穷人家的孩子来跑生活的。一套衣服翻来覆去穿,就最近翻了翻行头,和一号十号穿的差不多了,大约也是赞助商给的。”
杨筱光听得正聚精会神,不妨身后有人轻拍了她的肩。
“杨筱光,你还没走?”
是潘以伦,还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遮去他的半张脸。
“你要乔装出行?”
门房先笑了:“十三号,你要去城里看你妈?怎么不搭五号的车?”
潘以伦礼貌地和门房打了招呼,没有正面答他,只是把杨筱光拽了出去。
杨筱光感到有点儿丢脸:“我在车上睡着了,转了一圈又转回来。”
潘以伦从门边推出他的自行车。
“我带你去镇上等公车,这里晚上出租车也不多。”
“你也要回市中心?”
“是。”
潘以伦示意她坐上自行车的后座。这是杨筱光第二回坐他的自行车,她可还记得他原来那辆的模样,问:“不是原来那辆?”
“问管理处借的。”
“你们可以自由出行?”
“一个礼拜两天。”
杨筱光想不出问题问了,好在潘以伦也没说别的。他们到了镇上,潘以伦把自行车锁到车站的停车棚里,再领着她上了车。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他让她坐在靠里的窗口,这里探出去,四周黑漆漆,没有好风景。
车动了,杨筱光侧头看窗外做势。看过一路繁华一路萧瑟又一路繁华,而时间过得这样慢。
杨筱光贪着黑,壮了胆子,突然发问:“潘以伦,你为什么喜欢我?”
潘以伦转过头,他说了一句让她听不懂的话。
“因为你不记得我了。”
他说:“很久以前,你应该看到过一个小混混被一群小混混追杀,你管了一次闲事。”
杨筱光差点低呼,很久很久以前,是够久了,久到他不提她几乎要忘记。她想要掩住口,说:“正太,你不会因为我一次拔刀相助就想以身相许吧?” 她想出不妥来,“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
可那说明了什么?那岂不是说明他暗恋她很久了?杨筱光的心里不自禁就要冒泡,像摇过的可乐。可口可乐。
她想,要镇静,要镇静,要镇静。
潘以伦仰起头,天空上的月亮很亮,也渐渐有了灯辉,一切都亮起来了。
他说:“我不想再等了。现在的我不是在最好的状态,却又遇见了你,一旦错过,我会后悔。”
灯辉下,他牵牵唇角,笑,忧郁全部锁到深深处,看不见了。可是却笑得搅乱她心中的一池春水。是他不好。
杨筱光的眼睛被路灯连成的光线闪得睁不开,她低头,张开了眼睛。她不可以恍惚的。
她几乎是鼓起勇气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我不知道我还剩下多少时间。潘以伦,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能有多少时间?”
他低了头。是的,他也不确定。杨筱光能看出来。
二十五岁的女人能豁出去谈一次也许丝毫无结果的恋爱吗?
她想,她说这样的话,是拒绝还是发问?她自己都搅不清楚。
可只想,不管进还是退,她心里都不好过。感觉这道题,太困难了。她几乎就能理解了方竹的心情。